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是很奇妙的。有些人，你和他相处个一年半载，也很难推心置腹，偏偏有些人，只见过那么一两面，便有种老相识的感觉，也不怕他给说出去，什么都能拿出来说，男人和男人是这样，女人和女人是这样，有时候，男人和女人也是这样的。
    “九姐，我哪有那个胆子啊。皎然要是和你一样，我早带出来了。”
    “哟，为的这个啊！我还以为你是带不出来呢。这有什么的，我看你这些小崽子们，都不是矫情的人，你那小相好美得像天仙似的，拉出来给他们见识见识！说闲话就说去呗，好过你在这里闷闷的，像个葫芦。”
    袁轩先是一愣，然后大笑：“唉…我真是服了！”
    “服了的话，我可去请他了啊。说吧，哪个帐篷里呢，这大营里头还没有我不能进去的地方。”
    恋九儿这话是真的。
    如果说在这大营之中，什么人有在任何地方破门而入的权利，那就是女人。
    袁轩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告诉了恋九儿地点，而后乖乖地在原地等着。
    今晚的月色很美，风也不算硬。远处，运沙子的小兵们喊起了号子来，嘹亮而欢快，不像是在干活，倒像是在过节一样……
    有人走过来了。
    袁轩眯起了眼睛来，想借着月光和火光，看看那是谁。
    不是皎然，皎然走路的样子自己认得出来，更何况，要是皎然的话，身边一定会跟着恋九儿。
    那么……
    袁轩站了起来。
    其实他是不想去迎接的，但又不得不去。
    月光下，夜的肤色使他看上去像个苍白的幽灵。可是这幽灵在笑，懒懒地笑，夜色般莫测而危险。
    袁轩自己先为这种感觉而惊愕了。
    好像是头一次，觉得这个人危险。而现在，这种感觉是如此真实，就像以前看到的都是皮影，而现在终于看到了从屏风后面跳出来的、手里还拿着皮影的谢幕小僮。
    “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袁轩迎上去。
    “正好睡不着，来看看沙子挖得怎么样了。”
    这实在是个玩笑。
    因为夜从来没有让袁轩带人挖沙子，甚至，根本就没有挖沙子的必要。虽然对小兵们说的是，过几天暗潮来袭，沙丘不除大营就会被埋上，但事实是，暗潮连沙堆都能吞进去。
    所以，这几天做的其实都是无用功。
    “为了让他们习惯于晚上出动，你没少费心思呢。”夜笑笑，“可是你想过没有，万一到时暗潮白天出现，怎么办。”
    袁轩也笑，很是嬉皮笑脸：“那正好，让他们老实睡觉，免得给你们碍事。”
    “是么？
    “是啊！”
    夜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会儿：“你为什么不反驳我？”
    “反驳什么？”
    “暗潮从来就没有在白天出现过。”
    “哦，那也正好，到时候能派用场就派，派不上我让他们乖乖呆着。”
    “我不喜欢聪明人了。”夜忽然叹气。
    袁轩一愣：“哪里有聪明人？”
    “我面前。”
    “呃…那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我想听你的想法，全部。”
    “有关什么的？这些小兵还是暗潮？”
    “我说了，全部。”
    袁轩只得挠头：“我说了你别笑啊。”
    可惜夜现在就在笑，袁轩还不得不说下去：“你召集这么多人过来，肯定是因为人少了抵不住。一开始我还纳闷，这样的事情只应该有姓氏的人来做，普通人能干什么？就算营地里需要打杂喂马的，也用不上这么多人，而且，你故意不派人管理，弄得一塌糊涂，我猜想，你一定有你的想法。”
    “接着说。”
    “谁也不是瞎子，这两天来了这么多大家族的人，表面上恭敬，内里谁都不服谁。就算你命令穿布衣，还弄了些女人来，该趾高气扬的还是趾高气扬。那天我进你帐篷的时候，就听了好几个人来报，说谁谁谁不肯参加演习了，你却一点不着急，我就又想，你肯定有给这些人下马威的准备。别怪我多心，你们这些人有把人不当人的习惯，我是怕到时，白送了这些孩子的命！”
    “说完了？”
    “说完了。”
    “你的意思是说，”夜微微一笑，“我打算在大潮来袭之前，先引个小的来，故意弄死几个没有抵抗能力的小鬼，杀鸡给猴看？”
    “你要非得这么理解也行。”
    夜笑笑：“我本打算这样做来着。”
    袁轩一愣：“本打算？”
    “自从那天给了你铜符，我的打算就变了。”
    “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袁轩的心还是没法放到肚子里。
    “你知不知道，”夜笑笑，“其实普通人，也是可以抵抗‘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