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前，她被一封毫无兆头的信骗回了家，那个穷得叮当响的家。
    站在堂屋中央的泥土地上，陶静怡苍白着脸，手绞着衣襟说：“我不要嫁人，妈，我要高考。”
    “不行，人家聘礼都送来了，一万块钱呢，日子也选好了，就下礼拜，初八，好日子。”沈彩娟——陶静怡的妈妈一边涮着锅，一边头也不抬地说着。
    “就为了一万块钱？我回头会赚回来的。”心缓缓地沉下去。
    “赚？你拿什么赚？你这考完了还要读大学，上哪儿去弄学费，啊？就咱家这条件，你上到高中就不错了。”沈彩娟略停了下，斜睨了女儿一眼，接着说，“心思别那么高，女孩子就是要嫁人的。那李家也不错的，去年刚盖的新房子，苦不着你。”
    女孩子，就是要嫁人的……
    心思别那么高……
    你还要读大学，上哪去弄学费……
    上到高中已经不错了……
    心沉到谷底，就这样嫁了吗？我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吗？我每天那么那么用功，为的是什么呢？我的大学梦呢？那穿流校园的小河，那茵茵如绒的草地，那可以装下几百个人的大教室……
    一切，就这么化为泡影吗？不，不……
    “反正我不要嫁！不要嫁不要嫁不要嫁！我要回学校！”陶静怡绝望地喊出来，眼睛里蒙蒙地起了层雾，妈妈的脸顿时变得模糊，晃动着看不清楚。
    她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把那层雾硬给憋了回去。
    “回什么学校，赶明儿我就让你二叔去学校把东西给拿回来，我告诉你，你不要起花花心眼，别光顾着自己，你还有弟弟妹妹，咱家多久没吃过肉了，他们几年没扯过新衣裳了。有一点钱，妈都先给你扯布……”
    沈彩娟喋喋不休地说着，陶静怡却什么也没听进去。
    她的头越来越低，似乎，有什么压在了头顶上，细细的脖子承受不住这重量。
    眼中的雾气又渐渐上升，朦胧中，她看到自己那条已显短的黑布裤子，腿弯上布满了褶皱，像饱经风霜的老人的脸，两条裤腿也不一样长了。
    褪了色的塑料凉鞋也装不下已长大的脚，脚趾尖挂在了外面，似在嘲弄着她那荒唐的大学梦……
    妈妈的话，每一句，每个字，都像一根竹签，狠狠地钉在静怡的心里。
    一根钉，一滴血，直到血肉模糊。
    那个曾经怀着美好梦想的女孩子，那个曾经抱着膝盖坐在槐树下的女孩子，那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子……
    在那一刻，转过身，轻巧巧地飘走了……
    时间似乎静止在这一刻，呆呆地，陶静怡看了半天，什么也没说，转过身走了出去。站过的地方，有一滴泪，正缓缓地渗入到坚实的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