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恨江南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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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把幻花剑精美锋锐,是天下名剑,雕花剑柄上镶着世间罕见的璧玉,当年花之蝶不惜重金用尽手段把它弄到手里,可曾想过自己今天竟会像只蝴蝶一样被它钉在树干上。
柳无青像个影子一样摇摇欲坠的站在花之蝶面前,呓语似的呢喃,“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躲……为什么……”
花之蝶强忍着痛苦望着少年惨白的脸,怜惜的说,“你不要难过,这不是你……你的错……是我自己……故意的!”
柳无青茫然无措的瞪着他胸口的剑柄,伤心欲绝的不住摇着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你先把……把我……放下来!”花之蝶痛苦的扶着剑柄。
柳无青惊恐万状的后退一步,泪流满面的摇头,“不……我……我怕……”
“你!”花之蝶又急又气的瞪着他,“你刚才的……狠劲哪儿去了?”
“我……”柳无青只得走近来,慢慢抬起不住颤抖的手,可看到那满身的血又惶然的停在了那里。
花之蝶脱力的闭上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
柳无青强自定下神来,一手轻轻扶住他的肩,一手连点了他胸口的穴,牙一咬抓住剑柄猛然用力拨了出来。
“啊!”花之蝶短促的叫了一声,胸口的血箭与口中的血一起喷在柳无青胸前,身体一软倒在了他怀中。
柳无青轻轻抱着他慢慢把他放平在地上,两只手慌乱的堵在他胸口的伤口,一面泪如雨下抽泣不已。
花之蝶静静的枕在满地落花上,微微的侧过头,看着浅草中依然鲜艳的桃花在他的鲜血里轻轻的打着转漂了起来,一瓣一瓣的扬帆远去……
江南烟雨润奇葩,十分春色在桃花。这句赞美江南苑的桃花与江南苑庄主花之蝶的诗句传遍了江湖,曾引得天下多少英雄名士、才子佳人艳羡倾慕!花之蝶仪容俊美惊才绝艳风流多情,一生酷爱桃花,江南苑的桃花揽尽了天下珍品,常年花开不断。他爱桃花一样香艳的美酒,亲自酿的桃花酒盛名远播,他爱桃花一样娇美的女子,曾作《人面桃花舞》与《桃花春风曲》令当世王孙公子传唱不衰,他的赤香墨《桃花图》与离恨筑更是独一无二无人可及,他的桃花扇独步古今,几度春风阅遍了人世繁华,谈笑间优雅挥洒夺人魂魄,‘江南浪蝶’之名专美天下。
柳无青跪伏在他身边,双手徒劳的按着他的伤口,泪眼迷蒙的望着他痴痴的问,“为什么?是为了他吗?为了他你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放弃所有的一切?”
花之蝶无力的枕在他钟爱一生的桃花上,发出一声低微恍惚的叹息,“不,我太……寂寞了……”
“寂寞?”柳无青难以置信的瞪着他,“不!我不信!你怎么会寂寞?你名满江湖富甲天下,怒马香车朋友美人应有尽有;你俊美潇洒风华正茂,文才武功无人能及,你怎么会寂寞?你骗我,你不会寂寞,不会……”他摇着头一迭连声的嚷着掉下泪来。
花之蝶虚弱的抬起黯淡的目光看着柳无青,断续的说,“以后你要好好的……待江南苑……每一个人……我已给花……弧去了信……他们……不会违背……我的意思……你不……不要让……我失望!”
柳无青忍住泪,慨然应道,“好!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花之蝶笑了,立刻皱眉道,“好痛……早知道……这么痛……我宁……宁愿杀你!”
柳无青心疼的握紧他的手,“你现在才后悔,迟了……”珍珠般的泪水不断从他秀美苍白的脸上落下来,仿佛要冲掉那个令人心碎的笑容一样。
“迟了……迟……了……当初……我……若能……留下他……在江……南苑……”花之蝶静静的凝望着林外的翠寒山,那满山浓郁诱人的春色在他眼中,渐渐的恍惚、遥远了。
柳无青缓缓的俯下头,双手温柔的捧着他的脸,轻轻的在他苍白的唇上珍重的印下一吻。
花之蝶低微的叹息了一声,慢慢垂下眼睫,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凝聚在他浓郁的长睫上,寂寞的闪烁着夕阳最后一缕微光……
当花蜂赶回江南苑在细雨楼的卧室里,看到宛若睡熟一样的花之蝶时,当场就昏了过去,醒来之后疯了一般要杀了柳无青,却被先得了花弧的信的花满春带着两个庄丁死死的拦着,只说公子有遗命,一切等花弧回来了再说。
柳无青一身白衣守在花之蝶床前,对于花蜂一班人的争执听若未闻视而不见,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收到花之蝶的飞鸽传书,花弧立刻按着心里的惊慌疑虑带着花棘花隐,马不停蹄的跑了一天两夜赶回了江南苑,一进了细雨楼看到一片白,三人顿时喷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花蜂与花蕊几人把他们三人救醒之后,大家扑跪到床前放声大哭,花棘立刻就跳起来要杀了柳无青,花弧厉声喝止他,紧握拳头目光犀利的盯着柳无青一言不发。
柳无青毫不回避他们的逼视,平静的说,“是我杀了公子,你们要怎样请便。”
花蜂与花棘花隐三人立刻大吼一声,扑上来就要动手。
“住手!”花弧怒目圆睁大喝道,“这是什么地方?公子还在这儿呢!这细雨楼也是你们乱来的?”
一班人立刻清醒过来,花棘当先跃到门外,大骂道,“姓柳的!你给老子滚出来,老子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柳无青怒视着花弧冷笑道,“公子一向爱清静,这人还尸骨未寒你们就把规矩忘了?平时你们就是这么侍奉他的?”
“你他妈的住口!”花蜂指着他大骂。
“都闭嘴!”花弧沉声喝道,赤红的眼睛冷厉的扫了所有人一眼,冷冷的说,“一切等办完了公子的事再说,公子留信说了,不准任何人把此事泄露出去,否则格杀勿论,管家带人守住各处的门,公子的事由我们景明院的人侍奉就行了,都去吧,谁要是敢再闹别怪我不客气!”
管家立刻带着几个家丁拭着泪退下了,花蜂三人强压下满腔仇恨不再言语,又走回床边挥泪不止。
花弧冷冷的说,“呆着做什么?还不去沐浴更衣!”说罢就疾步走了出去。
花蜂三人立刻乖乖的跟了出去,花之蝶有洁癖,若是还活着此刻他们铁定挨了一顿臭骂,一想到这里三人更是悲痛欲绝。
三日之后,花弧重金搜得一副玉冰棺,按花之蝶的遗命把他葬在翠寒山的回风岩下,四人亲手刻碑造墓,在山顶遍植他生前喜欢的花木,柳无青一直紧守在棺木边,直到最后合上墓也没有离开。
头七之后,柳无青在花弧花蕊一班人恨之入骨的注视下,缓缓的下山而去。
花棘第一个站起来,大声道,“大哥,让我去杀了这个忘恩负义的禽兽!”
花弧默默的拿出花之蝶的信,头也不抬的递给他们,大家立刻凑过来,看清了内容都大吃一惊。
“不!他杀了公子我们就要报仇!凭什么还要把江南苑给他?”花棘愤怒的吼道,“我绝不会放过他!”
“对!公子的仇不能不报!一定要杀了他!”大家都异口同声道。
唯独花弧低垂着头坐在坟前,无动于衷的一言不发。
花蜂惊疑不定的坐到他身边,“大哥,难道你真要拥柳无青做我们的庄主?”
“不行!我们绝不会同意!”花蕊几人大声哭叫道。
花弧目光死寂的看着坟,依然一动不动什么也没说。
大家忐忑不安的围着他,争论哀求不休。
还没争出个结果,柳无青又从容自若的回来了,换了一身全新的锈红金丝锦衣,头发一丝不乱的用紫金冠束着,腰间悬着精美的宝剑,虽然容颜有些憔悴,却依然秀美不失神采。
墓前的一班人冷眼看着他缓步而来,谁都没有说话。
柳无青径直到墓前叩了三个头,起身一手按着剑柄,平静的看着花弧,“我并不想做江南苑之主,你不必为难,我只希望永远陪在公子身边。”也不等各人答话,他已拨出剑来往脖子上抹去。
“啊!”花蕊几个侍女失声惊呼,与一惊而起的花弧四人眼睁睁的瞪着柳无青颈间洒出一蓬艳丽的血花,松了宝剑扶着墓碑缓缓滑坐了下去。
柳无青微微侧过头,望着呆怔无语的众人灿然一笑,低低的说,“请把我葬在公子身边。”说罢慢慢合上了那双明丽的眼睛。
大家一动不动的望着决然从容逝去的少年,忽然心里空荡荡的,一派苍惘悲凉,泪湿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