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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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亲自去一趟报社。
我把那张报纸放到羽绒服口袋里,然后在楼下借到了一辆老金鹿的大自行车。这辆自行车后头拖着一个邮政信包,是楼下那个送信的男人的。今天他在家休息,正好借给我用了。
这样老的自行车,我小时候在家里见过,后来我上学的时候我妈就给我买了飞鸽,那种很轻巧没有大梁的二六自行车。那辆自行车我骑了三年,后来我就换成了摩托车。那辆宝蓝色的摩托车之后我就坐上了红旗轿车,那是父亲单位给他配的,我上学放学那辆车都来接我。
我下楼的时候还没有想到要借一辆自行车,而且我也拿不准人家借不借。因为我和那个送信的男人并不熟,也就是见过两次面而已。一次是我去倒垃圾的时候,碰到他回家。一次是我从外面回来,碰到他去上班,我们俩就一起走了一段路,但没有说话。
我借这辆自行车的主要原因是,麻城的这家报社离我住的地方太远了。我如果坐公交车的话就要转三趟车,如果坐的士的话最少也要四十块钱。如果坐三轮车,但三轮车也不能坐到市里。算来算去,都是不合适的。
后来,我就看到了那辆自行车,我如果骑着自行车去就省了六块钱,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我只是去报社打听一下,那个登广告的男人还有没有别的联系方式。
我推着这样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走出门去,我们小区门口好多人都回过头来看,好像我推的不是一辆自行车,而是一枚随时要爆炸的炮弹一样。就连那些经常拉我出去的三轮车夫,也收起了往日的笑脸,站在那儿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自行车在麻城是一种很重要的交通工具,你看看我们小区门口那个停车棚里的自行车就明白了,从东到西黑压压的一排。有女式的,也有男式的,有半旧的,也有全新的,它们色彩各异,形状相同,挨挨挤挤地排在那儿。
我第一次看到这些自行车的时候,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子。那个时候我还没有适应麻城的生活,准确地说,我还没有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与周城隔离。当我的眼睛看到那些自行车的时候,一种失落伴随着悲伤刷地一下子涌上心头。
我自从住到这地方,每天出门不是的士就是公交车,最差的也是三轮。那些蹬三轮的人已经认识我了,我以前没有事的时候,总是坐上他们的三轮到处转圈圈。
这样的三轮车起步是两块,一天转上几圈子也就那么十几块钱。
现在我竟然推了一辆自行车,一辆基本上在麻城已经被淘汰的自行车。我在他们的目光中艰难地走动着,有好几次我都想把自行车扔掉算了。
但我扔到哪儿去?我身边到处是眼睛。
我突然很想把那些人的眼睛全挖下来。
如果自己不借自行车,如果借一辆漂亮的自行车,他们会不会看我?会不会用这种我讨厌极了的眼神?
现在看起来,这样的自行车也就配那个送信的男人骑。像我一个看起来很体面的男人骑着这样的自行车,自己看着都滑稽。
我艰难地把自行车推出来。
从我住的地方到小区的门口,有五百米的距离,我却像走了一百辈子。窄窄的过道两边全是眼睛,我在这些不怀好意或者说幸灾乐祸的眼神中艰难地行走。
我想到了我离开法庭的时候,法庭的过道比现在的路还要窄,我一个人孤独地走下来,两边的眼睛比现在还要多。我看到那些眼睛里有很多我熟悉的或者说曾经吹捧我为我尽心的眼睛,我还看到他们站在那儿用一种非常同情的目光看着我。
我不需要同情,绝对不需要!
那个时候我多么希望有一双手能伸向我,或者说有一个人跟在我身边陪我走一段路也好。可是没有,没有一个人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手来。他们以为我要的是虚无的同情或者说安慰,不是的,我不是一个女人,我不需要这些苍白的无聊的语言!
如果那个时候有一双手伸出来,然后说一句都过去了或者说一切都重新再来好了。也许我会感动,也许我也不会离开周城,也许我会在那个人的鼓动下从零开始。
他们怀着极大的兴趣与热情关注我为什么要离婚,我为什么要担保?他们的眼睛像子弹、语言像炮弹一下一下地在我的耳朵里轰响。我不是一个太脆弱的人,但我真的承受不了那样的日子。
那个时候我才感觉到自己的朋友和亲人就像天上的星星,看起来很近,实际上离得很远。
我骑着丁当作响的破金鹿出现在报社的时候,我竟然看到欧兰正从办公楼里走出来。她抱了几本书,脸上扣了一副大墨镜,和两个衣着笔挺的男人边走边笑。
我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子,但躲已经来不及了。
欧兰一下子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问我:你怎么来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朋友陈伟。欧兰冲那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还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突然被欧兰的举动给感动了,嗓子里像塞了一团棉花。
我发现自己很容易感动,就像自己很容易敏感很容易受伤一样。我没有给欧兰说自己来的真正目的,我说我想订一份报纸。
那两个男人分别给了我一张名片,他们给我名片主要是看着欧兰小姐的面子吧?看他们神气活现的样子,我恨不得揍他们一顿。
广告部设在五楼。我一路打听着找到广告部时,一位小姐认真地接待了我。她扎着马尾巴,穿着很前卫的衣服,她还给我倒了一杯茶水,我闻了闻是地道的毛尖。
对不起啊,李先生只留了这一个手机号。忙碌了半天的小姐从办公桌后面抬起头来说。
我失落地说没有关系,我只是好像在哪儿见过她,因为喜欢你们的报纸,所以就来了。
小姐站起身来,抱歉地与我握了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