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卷  第4章 苏的流年(四)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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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在局布下以后,我还有事情要解决。
    萧漓,你欠我的,到了该还的时候。
    原本不曾对他讲我是异邦前来刺探的公主,是想在他举兵时给他一臂之力权做惊喜,没想到,如今,这却是我用来对付他的制胜法宝。
    除了这个地位,我再也没有其他。
    我换上大红的袍,映着描画得异常明艳的容颜——玉镯,是他曾亲手给我带上的;金步摇,是他赞过的……衣摆上还绣着鸳鸯——可笑么?我要他看着最美的我,如何报这负心之恨。
    我要他,一分一分地还。
    待到午夜,收到小厮提灯急送来的纸条,我便知道,大功已经告成。风平浪静之间,这个国家的实权就落在了我们的手里——这很好,萧漓,你的叛逆和萧彻的猜疑,恰好使得我们可以乘虚而入。
    我就这般施施然地走出去,却没有人阻拦,想来那般侍卫早已按照我预先的叮嘱被调了开去,我静静的走,穿过午夜的花园,还是有鸟扑棱棱地飞,只是少了我的歌声。我的旖旎的梦,也终于醒了。他,终究不是我的良人。
    我终于看见了那镶金的门匾,“清平王府”四字已经黯淡不堪,似乎要被这夜色吞没进去。清平王的势力,已经衰败不可言。皇帝虽然顾忌同为皇家血脉,没有给予重罚,然而削去了他的实权,派人在府邸四周秘密监视,对于他来说,便是极重的刑罚了——这般嗜权如命的人,一旦没有了权力,对他而言几乎便是剥夺了一切吧?
    府门口连一个侍卫也没有,推门进去,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而后扑面而来的灰尘气息让我不禁掩住了口鼻——清平王府的衰败固然早在意料之中,然而这般的颓废,却还是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想。这王府,竟像数年不曾住人了一般。
    没有人提灯,我凭着自己的记忆只是走,周围的树木都散发着腐朽的气息,突兀的枝桠时不时地伸出来挡住我的路——这场景,不知怎的勾起了我莫名的恐惧,似乎有什么熟悉的东西滑过我的脑海,但又转瞬间了无踪迹。我定了定神,走过那条熟悉的小径,在尽头推开檀木雕花的门——如若我所料不错,他必然是在这里沉湎醉乡。每当有不如意,便会来这里一醉方休,这是他历来的习惯。
    果然,他伏在桌子上,眉头紧皱成一团,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慢慢靠近他,鄙夷地笑,他也有黯然神伤的时候?
    在我把袖刀准确无误地插进他的心脏的时候,他终于醒了。他看见我,先是有些惊怔,然而随着血沫不断地自他口中涌出,他微微地笑了笑,仿佛是要说些什么,然而终究沉默着,慢慢地,没有了声息。
    他死了!这世上,我最恨也最爱的人死了!他死在我的手里!我颤抖着伸出手去抚摸他血泊中的脸,然而,手伸出一半,忽然就停顿在了那里——面前的桌子上,竟然什么都没有!怎么会?怎么会?我刚才杀死的,是什么?
    “公主”,低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了,惊得我浑身颤抖。“你是谁?”我转身急喝,手里的袖刀指着前方。
    “是老仆”,那个声音又一次在黑暗里响起,伴着一丝微弱的灯光。我松了一口气,看着那个佝偻的老头儿。他的弯曲的脊背在我眼前微微晃动着,手里的灯笼光芒照在他苍老而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得有些神秘和可怖。
    “你怎么在这儿?萧漓呢?”我问道。他看着我,摇了摇头,几乎是叹息地说:“清平王早已经死在公主的手上了,难道您不记得了吗?”
    我陡然间语塞。他在说什么?萧漓已经死了?那么我杀死的人又是谁?我正想斥责他的荒唐,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手里的匕首时却再度因震惊而沉默——刀是光亮如洗的,并没有半丝血迹!
    “十五年前,青平王就已经死在了这把刀下”,还是那个叹息般的声音提醒着如梦魇一般的往事,“那时候,就由老仆守着这座宅子,您不记得了吗?”
    “住口!”我暴躁地说,举起那把刀映着自己的面孔,怔怔地注视片刻之后,我发狂一样地大笑起来,惊得那个老汉都往后退了一步。
    有谁能够不怕我呢?我终于想起了,十五年前,也是在这里,我的刀毫无偏差地插进了他的胸腔,然而,从那以后,我却整日梦魇,梦里晃动的,无一不是萧漓的影子,沉默的、傲然的……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然后,他的影像就变做临死前的模样,带着一身的血污,微微地张口,轻声唤:“湄儿”。
    我终于变得癫狂。日复一日的神智恍惚让父皇都无法忍受。最后,我便被安置在自己的寝宫里,终日锦衣玉食地伺候着,行动也未受到什么限制——只有一条,我是不能随意出入皇宫的。要知道,吞并了这个国家后,我的祖国,已经是人人都须仰视的国家了。我的疯癫,决计不能被他人所知晓。
    而这个老人,就是从那时起被命令看守这所废宅。
    我终于在看到自己的倒影那一刻清醒,已经十五年了,岁月是不会欺骗人的,正如面前的人已经由一个略微富态的中年汉子变成了弱不禁风的老头一般,刀锋上清楚地映出了我的满头白发——他说的的确不错,我隐约记起来,萧漓的确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而这十五年间,我一直以为萧漓还活着,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个杀人的故事——然而,我伤害的终究只有自己。
    我抱着自己的头忍住了哭泣,但是我还是清楚地看到了老人眼里怜悯的神色——未到中年而白发,任是谁看了也会唏嘘吧?
    然而我的难过,却不是为了华发早生。我一直以为自己将继续复仇,把当年的事情深埋在记忆里,这才酿就了活到今天的勇气。事实上,早在刀子刺进他身体的一刹那,我的心就已经死了。
    我恨他么?当然。我还爱他么?也许吧。
    我推开了佝偻的老汉,跌跌撞撞出了院门,却不知该往何处去。心心念念的报仇原来早就实现在自己手里了,我该高兴才是,为什么却会觉得心里空空荡荡呢?
    四处是干枯的枝桠,仍然有鸟扑棱棱的飞起,寝宫发出的淡淡灯光就在不远的前方,我却觉得无处可去。我已经没有家了。
    慢慢地坐在宅子边上,我用手捂住了脸。十五年的光阴一闪即逝,仿似一段梦般恍惚。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这便是属于苏景湄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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