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香篝的香料不是天然的，怎么能随便食用？况且里边溶入了脂粉太过油腻，不宜斟茶。茶者，淡也，花茶亦然。”
    碧痕瞥了一眼南宫卷姝，心想到底是女孩儿，再怎么男儿性子，左不过喜欢花香云影。她合眼深吸一口气，略略思索了一阵后笃定地说：
    “东南方向三井有萱草，五井含笑花。”
    萱草即所谓的忘忧草。
    含笑花如兰，开时常不满，宛如含笑，因此得名。
    南宫卷姝奇怪这么远地方的香株她尚能分辨，更难得的是她居然能确定它们在多少井开外！
    “无一物中物尽藏，有花有月有楼台。”青衣女子轻声呢喃，这个地方带她重温了记忆中某个温暖的角落，一颗心也找到了安定。
    这时，她吩咐下去的东西已经送来：整套茶具、新采及晒干的含笑花干。她要在此教会这个假小子什么才是真正的茶道。
    “水与茶的比例，直接反应了茶的浓淡。浓淡合适，才能够品赏到茶的色和香，同时，适当的浓淡对于茶叶中物的浸出是有影响的，一般是宜淡不宜浓。其次是泡茶的水温。对不同的茶要求用不同的水温，应视不同类茶的级别而定。一般说来，红茶、绿茶、乌龙茶当用沸水冲泡，可以使茶叶充分入味。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嫩度很高的绿茶龙井之流，应使沸水稍凉半柱香的时间才能冲泡，使茶水绿翠明亮，香气纯正、滋味甘醇。再次浸泡的时间长短，视茶性水性而定，一般一柱香时间即可。
    南宫双手托腮，痴看晶亮的水柱在纤纤玉手间魔术般的甩动。所谓的“乌龙摆尾”、“凤凰三点头”、“游龙戏水”在眼前幻化出千百般的模样，最后凝成一缕幽香的魂魄，无形中勾动牵引了她隐藏的某种心性，整个人也仿佛受了什么影响变得优雅高洁起来，不禁在心底暗暗感叹：茶，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啊？！
    “可是，该如何分辨花茶的优劣呢？”
    “瑞草抽芽分雀舌，名花采蕊结龙团。香分花上露，水吸石中泉。品茗很讲究，喝茶且随意，同样的事情，只在乎异样的心情。”
    南宫卷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听闻茶有很多用途，修身祛疾，是真的吗？”
    碧痕像没听到一样不回答。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
    可是南宫卷姝并不在意问题的答案，又追问：“有一个人，外表平静实际内里脾气暴躁易怒，生起气来也不是大吼大叫，只是阴恻恻地冷笑。发泄出来还好，可他这样我担心他怒极攻心会得病……”
    碧痕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顺着接道：“茶苦而寒，阴中之阴，最能降火，火为百病，火情则上清矣。实则，人之本性难改也，茶不是济世良药，无法改变人的心性，茶仅是茶。”
    南宫卷姝显然不满意她模棱两可的回答，正要继续追，碧痕坦然言之：“南宫将军的心病还需心药所医，碧痕无能为力。”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我那不成材的弟弟？”
    “南宫将军若是不成材，那天底下没有人成材了。”碧痕避开她的疑惑笑说。恭维的话谁都爱听，这么说总没有错。果然南宫卷姝不再追问下去，因为她也意识到问不出什么了。
    南宫卷姝走后，碧痕量她一时半刻不会再来，便懒懒地往湖边去。
    “苔枝，坐得可久了。”与她相隔丈外，碧痕驻足，也赏起荷花来。
    苔枝听闻有陌生的声音唤她，诧异地回过头来，发现居然是王爷让她小心“顾”着的人，便黯然地低下头去。碧痕便悄悄打量起她来。圆圆的苹果脸带着可爱的婴儿肥，身材略显丰满，肉嘟嘟的十分可人。最特别的是她有一双大而黑亮的眼睛，本如暗夜灼星，流光溢彩，此时却蒙上了灰暗。
    碧痕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就别过脸去。信手一甩衣袖便拈下一枚圆整的荷叶来。看见苔枝闪过一丝心疼，压抑着薄薄的怒气，她不以为然道：“花开花落自有期，何必伤春悲秋的呢？”
    这回，苔枝完全被激怒了，碧痕的言行被理解成挑衅。小脸胀得有些红，她不甘心地说：“你真让人讨厌！明明就是这样浅薄的女子，王爷怎么可能会看上你呢，他只是在利用……”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可是想收也收不回了，索性用眼睛死死地瞪着她。
    碧痕听到那大半截话，心里已知一二。虽然早就猜到他的目的不单纯，可真正听到又是另外一种感觉。她不想去体味，装作没有听到，带着几许神秘地问：“讨厌我么？是啊，我的确浅薄，可是我就有本事让你变成你想要的模样。你还要继续讨厌我么？”
    苔枝听后一颤，冷笑道：“别自作聪明了，你怎知我想改变，我就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苔枝，你爱王爷吧？所以你才会替她挡了当年那一柄毒箭，落下后遗病症。为爱牺牲固然伟大，可是你难道不想恢复原来的样子吗？现在我有办法帮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碧痕不无意外地迎上苔枝惊恐的眼，发现她开始动摇便知成功了一大半，便放心撂下一大包东西来。“这包是我亲手制的药茶，取第一次冲泡的浓茶就膳前服用，如果你相信的话。”
    苔枝拿起来细细端详，然后不可思议地问：“干菊花和荷叶？”
    碧痕笑着点头，“不妨一试。”
    最后，苔枝还是带着那包花茶和仍然敌意的眼神回房里去了。如果她回头就可以看见给她花茶的青衣女子现在已经满步细汗，瘫倒在地上。
    师父教的终于派上用场了，那个只针对凡人的读心术。做让她讨厌的事，又一针见血地说出她心事，才勾引出她的火气来。而一边和她打心理战，一边耗费心气看她的那些过往实在让她绵力，其实最累的莫过于心。
    何时自己也变得如此卑鄙了？为求一己私存，便偷看别人的过往和心事来抓住别人的弱点加以控制，这样的行为和一直鄙夷的小人又有何异？今天怎么沦落到这一步！
    
    
注：古代土地面积单位[unitofland]。十井为通，地方一里为井，井十为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