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近侍果然换了一批，碧痕隐在暗处叹息：虽不是卿本佳人，但也犯不着做贼啊！随变应付他们绰绰有余。
    碧痕想，他和七月还真是有不少相像之处。
    其一，都不是亲生儿女；
    其二，都自己换了名字，并对原来的名字十分抗拒；
    其三，都不愿打着红叶山庄的名义抛头露脸，而是喜欢以另一个身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即使默默无名也无所谓。
    后面两个似乎都是因为第一条才产生的，看来血缘的东西还真奇怪。不是亲生，就算再好，也好不到骨子里去。
    而他们的不同之处，最明显的大概就是七月是孤儿，而随变是失落在民间的皇族，即使再落魄也还算是地道的皇室！
    大概正是因为以上种种，随变与她妹妹的关系才会这样既亲密又疏远吧，真是对矛盾的结合体。
    煮茶的时间很漫长，有时她就自己坐在隐蔽的地方喝上一盏，顺便静下来想想被刻意疏远的某人。
    曾经她以为他是最值得信任的人，什么话都毫不隐瞒地对他说，那些烦恼忧愁，初学茶道时的迷茫无趣，还有那些对凡界人间的好奇……对于那段时光，她仍感激他的倾听。只是这些，什么时候开始变味的呢？
    是唯一的一次见到他修炼时，还是更早？或者是第一次去蓬莱之前，又或者根本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阴谋，在他们年幼认识以前就是那个样子，只不过他善于伪装自己，让师父都以为他是个无害的人？！
    不管过程是怎样，过去的都已经发生了。他曾经做过的伤害别人的事她不想去一一查证了解，更不想去为谁谁伸冤责问他。像一场洪水猛兽袭来的阴谋，她只想逃离。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她原谅自己的自私怯弱，因为她实在没有能力去抗衡。试问谁能站出来问一个为什么，为什么我长这样，或者为什么我天资愚笨，为什么我没有天生的异能，又或者我为什么曾经是谁谁的孩子，下辈子还要出来找他那么麻烦，再再或者为什么不属于我的麻烦要我来背负呢？
    没有人会来回答你的为什么，因为从来没有为什么。
    无垠会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写着“我不是仙”。现在还不能断定能不能指望他救她和随变出困境。不过碧痕知道，他只要想做，几乎没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她不明白，他要那么多能力干什么。山顶的风光会多于山腰吗，还是俯瞰地下的感觉很良好，她只知道高处不胜寒，不是寂寞就是猜疑。
    以前的墨就是这样，终日紧锁眉头，只有来看她时才会神色稍缓。他唯一的一次笑，她还清晰记得，就是她和妫外出放风筝那一次。可是后来她去捡断线的风筝时被伺机已久的人捉住，尽管墨救了她回来，可他还是发了好大的火，那么凶！后来就再也没有放她出去过。可是该来的还是来的，不是躲起来就了事的，还有一个人生还，父女的缘分也划上了句号。
    她不禁又叹了一口气。前世从出生起，墨就是魔王了。可她听墨的近臣说，他原本是一位王爷，酷爱法术，却在政治纷争中被推出去当了逆臣贼子被多方追杀，连钟爱的王妃也惨死于他们手下。众叛亲离、悲痛欲绝的他怒火攻心，之后，就变成了她记忆中的模样。她从来不觉得墨可怕，只是觉得他可怜。听说他和王妃感情很好，王妃遇难前不久她才为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儿。可是他却无法对这个女儿表现他的父爱，没有办法对她好，在心里叫一百遍“女儿”她也听不见！呵呵，难道他不可怜么？
    最近老是回忆，大概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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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翼翼的日子过了才两天，两人就觉得有点吃不消。时时警惕，处处堤防，更糟糕的是敌明我暗！
    随变提出要想更实际的办法，碧痕说暂时没有想到。前几天在街上看到一个小娃娃坐在父亲的脖子上，手里拿着个冰糖葫芦甜蜜蜜地舔噬，而他父亲抓着她两只晃荡的小肥腿，很满足地笑着。她顿时觉得如此平常的画面异常温馨，异常灼眼。以前没有留意，到现在发现这才是父女。她错了，他错了，他们都错了。
    深吸一口气，她对身后的随变说她要去集市，走出去了才想起随变也许也没有享受过多少父爱吧。
    于是转身问他：“随变，夏颜之对你好吗？”
    没料到她突然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就毫不迟疑地据实回答：“好。三兄妹中爹对我最好了！”说完还咧嘴一笑。
    碧痕想想，也许他真的和自己不一样。记得那次晚宴，夏梓彬恭恭敬敬地叫夏颜之父亲，而随变总是直接叫他爹，亲疏程度由此可见一斑。不过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墨对妫也是很严厉的。
    集市依然热闹，因为是龙城，百姓的生活比其它小镇上要富余些。除了小吃，商铺外，最有赚头的大概就数客栈。说起来那次折回皇宫以后就没有回客栈了，不知道七月怎样了。
    找到原来的客栈，问了老板才知道七月早上刚刚已经离开，可是房间没有退掉。她付了一个月的房钱，还留了话。说是有朋友来找她就让她住进去。而原来碧痕的和随变的房间早已经退掉，不知道换了几番旅客了。想来七月已经办好事回云栏了，碧痕也想好好休息。在宫中只有一张破床，随变一人躺上去就差不多了，她只好坐在帐内调息养神。进了七月的房间，发现该带走的都带走了，没留下什么呀。
    碧痕吩咐下去送水来冲了冲脸，感觉精神好了些，就准备下楼去用膳。
    在楼梯口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抱怨菜不好吃。谗嘴的老头？
    果然是他！
    不过这次他拾掇得干净多了，脸上的胡子都剔掉了，头发也梳理整齐了，衣裳显然是新买的，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不少。原来他不是一个老头！
    碧痕坐在角落里，小二很快上齐了菜。正要拿筷子，有人很用力地拍了她肩膀一下，她的筷子差点掉地上。处于自我保护，她反手抓住他按在肩上的手，低头往手下一钻转身到了他的后面，变成他的手被反扣住了，他一疼马上就叫起来了。
    “是你。”碧痕波澜不惊地说。
    “恩，小丫头，看见我就这反应啊！”“老头”高兴地说。
    碧痕没有说话，心里想着我看见你才躲这么远的！
    “呦，吃得不错嘛。来，我们屏一桌！”说完也不管碧痕什么的，坐下就狂吃起来。这么爱吃又不顾形象的样子，让碧痕想起霓裳来。她吃糕点的时候也是不客气的。
    三下五除二，菜就被扫光。“老头”吃饱喝足后更高兴了，硬要拉碧痕去见他的小徒弟，他口中做菜很赞的那一个。
    碧痕万般不情愿地被拽着，发现到了自己隔壁房间的门口。正要扣门，门就被拉开，里面传来一句阴冷冷的抱怨：
    “老头怎么吃这么久……”可是声音说到一半就没有了，门里门外愣着两人。
    “妫，是你？！”
    “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