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轻扣房门的声音，见里面没有动静，变得急促、担忧起来。
    “咯咯咯咯——”
    “碧痕，在里面吗？是师兄。别睡懒觉了，快来开门。”
    “再不开我就自己进来了！”
    “吱呀”，房门在外面的人作势要撞进来之前打开，在远处看着的客栈老板不觉松了一口气。
    白衫男子似乎昨晚睡得很安稳，即使略带忧色，看上去仍神清气爽的。不像某个人，梦魇中总是看见一片火红，焦热灼烫以一种誓要焚灭一切的势头铺天盖地而来。翻转、挣扎仍是躲不过的禁锢。蓦地惊醒，尽是汗湿，有时候清醒是一种折磨，有时候清醒却是一种解脱。
    木然地掏出仿佛是扎根于袖子中的那朵花。初次见它，便有一种错觉，一片一片化开的血。再次见它竟像是从自己的血肉里连根拔起，生扯的痛苦像潮水般袭来，既然决定要连带两人的份一并活下去，那么有的刺即便是碰触得再疼，扎根得再深，也要忍痛除去。
    撕扯着花瓣，像是撕扯着血肉，因为，那时而呜咽时而凄厉的哭声无疑在昭示着残忍。一个人坐到天亮，直到听见有个和煦如春风的声音透过薄薄的纸纱传进来。初春的阳光照在冰河上，久结的冰块发出融化的“滋滋”声，就是这种错觉、这种幻象，在听到那个温和中略带焦切的声音后，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僵硬了大半夜的身体突然受到指示站起来，却因长时间没有活动而显得麻木。微微颤抖的脚步不稳地向外边移去，却是那么坚定，那么偏执。
    门椽渐开，意料中的熟悉脸庞，黑亮的眸子中写着关切，便什么都抑制不住，只管一个劲地把头埋入那个坚定宽敞的怀抱，无所顾忌地像一个孩子般放声大哭起来。
    “谁啊，大早上的在那儿哭，你有病吧？”
    “就是啊！真倒霉！”
    “要哭上外边去，别在这到叨扰人睡觉！”
    越来越多的门被忿忿地打开，越来越多的人披着外衣出来指责抱怨，而怀里的人却视他们为无物只管自己哭个痛快。有一瞬间，无垠真的希望其他人就此消失，只余他们两个，摒弃长久以来的欺骗和伪装，忘记那些伤心悲戚的往事和前生，就这样紧紧拥抱……可是，这个愿望未免太奢侈了吧。
    隐藏好嘴角现出的不自知的自嘲，轻轻拍着怀里人儿的背，安慰道：
    “碧痕，别哭了，我们进去说吧。这有这么多人看着，多不好啊。”
    感觉到她慢慢地停止了大声哭泣，变为无声的抽泣，便松了一口气。被四周职责的目光包围，就算超凡脱俗的神仙如他，也不能放开手脚上演一场温情。向围观的人投去歉意的眼神，便尴尬地躲进房里。
    又过了好一会儿，碧痕才完全平静下来。回想刚才自己的冲动，有点不好意思。幸好有无垠在旁边，大方地借给她一个安慰的怀抱。那个温暖的怀抱中听到沉稳有力的心跳，因为她的关系变得快起来，便不由意思地想，自己这一生是在寻找什么，是这样的心跳，还是对它带来的安宁生活的感动？
    自劫后醒来，无垠告诉她长老们发现她逃跑后，用药化去了他和绛攸的内息，还监禁起来企图以此要挟她。而师父在八卦阵内并不知情，或者说未曾料到看去仙风道骨的散仙们也会使如此不堪的招数，直到她和长老们大战时感觉到不一样的气场才察觉不好，可是赶到时已经迟了。强行熄灭大火后，只看见她一人生还，师父说可能她有什么护体的，但师父都解释不清，她又何必想破脑袋呢。命运和她开玩笑也不只一次了。无垠奉师父之命带假死的她离开。长老们以为她死了为此后悔不迭，太液之危虽不知何因收敛起来，可大患犹在，终是难以安宁。一气之下，便向瀛洲仙尊告状，说清弦包庇徒弟，纵容帮助魔女恶行。仙尊迫于无奈把师父软禁起来思过。
    “师兄，我想师父。”连最后一杯谢师茶都未曾奉上，却又要师父为自己承受罪责，天底下最不肖的徒弟大概就只有她了。眼下，今后，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以后总会相见的。仙尊软禁师父，表面上是给三山一个交代，实际上是有意庇护之。师父的风头这么劲，瀛洲才不会傻到灭自己威风呢！”无垠打趣安慰道。
    碧痕没有因为无垠难得的幽默绽出笑颜，只是抓着个蜡像娃娃不说话。尽管明白是那么一回事，听师兄说出来更觉安慰。可是，自己失去的又何止师父一人呢！
    “客官，外边有人送来这个给你。”小二在门外扣门说道。
    无垠开门接过。红底熨金字，典型的富贵人家派发的邀请帖。
    “师兄，这是何物？”
    无垠抿唇笑了笑，抽开滚金边丝带，照本宣科起来：“红叶山庄于明日酉时在庄内设宴，届时望无垠公子、碧痕姑娘赏脸参加。”
    红叶山庄？什么地方？？
    送帖子来的小二见两人面生，以为是初来乍到的外地人，便善解人意地解释：“红叶山庄是本城的首富，也是壅州三庄之一。主人姓夏，在壅州界经营绸缎、河道、钱庄、瓷器等生意，膝下有两儿一女。两个儿子……不说也罢。不过据说他的女儿貌若天仙，久居深闺，小的未曾见过。至于这帖子怎么会到您二位的手上，就要问你们自己了。”说罢，点点头识相地掩门退去。
    沉吟片刻，碧痕望向小桌旁斟酒自酌的人：“师兄，你意下如何？”
    “帖子都送到了，当然要去会会。”
    对方礼数都到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