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行天下  九寨之旅之景区记游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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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寨最美的季节是在金秋十月,十月的九寨是彩色的,盛装的,当然也是游人最众的,这次我要追寻的却是初冬的九寨,清冷肃穆不失灵动且惊喜迭出的九寨。
    九寨的冬雪来得清而静,夜半来,天明去,悄无声息,不知不觉地就赴了一场夜的约会。早上七点,天色还昏昏然,偶然可见车灯打出一片约素的天地来。戴了帽子手套,背了旅行包,静静地走向沟口,一路上,山石树木覆着一层薄薄的雪,融雪的精灵似乎追缀着我的脚步,因为每瞟一眼,都恍惚觉得那层薄薄的雪仿若又薄了一些。而经幡微扬,洒扫及卖东西的藏民朋友们,随着距离沟口的越来越近,也渐渐地多起来。
    旭日初升,红通通的火球远远地衔在两山之间,霞光温柔和熙地拂落进我的视野,如同一声无声的缱绻的欢迎。
    沟里的雪要厚得多,触目已是一个银妆素裹的世界,栈道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时间尚早,游客不多,偌大的一个雪之梦幻王国分外安静,随便一个字跃出去,声音都似乎微微带了些金铿玉振的清脆。
    “雪落板桥,鸡犬行过,踏成竹叶梅花。”郑板桥如斯说。此时无鸡犬,有的只是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鞋子,闲踏清凉,轻痕落雪,悠悠淌出一片琳琅的脚印涂鸦来。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觉得冬天这个季节,的确需要一场雪,就像空白的素笺需要一首诗来装饰,简朴的折扇需要一幅山水来装点,空寂寒冷的眼神需要飞扬的美丽来温暖。
    冬日有雪,落地成诗。一张素笺在天地间铺展开来,抬头是一幅淡雅的山水,落款是一行押韵的寒林。
    小时候,我很迷恋早晨起来窗户玻璃上神奇美妙的冰凌花。大雪覆盖了山川原野,仿佛还心有不甘,把那精美的冰凌花贴在家家户户的窗户上,让雪的韵味透过厚厚的玻璃弥漫在温暖的屋子里,让被炉火烙红了的眼睛有一丝温婉、润泽,让一颗颗寒冷干燥的心印上精美而清癯的图画。
    每一次,每一块玻璃上都会变幻出不同的风景,虽然只是水汽在玻璃上的短暂逗留,纯属游戏之作,但毫无人工雕凿之痕,说不上鬼斧神工,也算是自然天成。长的,或如彩虹横挂天际,或如柳枝摇曳枝头,或如艺术体操飘飞的绸带,或如海底摆舞不停的藻荇;短的,像珊瑚簇拥,像沙棘藜绵延不绝,像雪山上晶莹剔透的雪莲,像烟花在空中绽放。有的均匀密布,仿佛为我展现一堵盛夏里繁茂的爬山虎短墙;有的亭亭玉立,令人想起海南那一排排婆娑的椰树林;有的则是长短搭配,使人在跨过草原之后,眼前突见一片胡杨林。也有密不可分者,让我似乎走入亚马孙雨林;也有疏密有致者,让我似乎在欣赏一幅名家的山水之作。神游其中,我感受到的,是四季的脚步,是生命的脉搏,是大自然的多姿多彩。
    它们为我编织着童话,我的童年就是在这冰凌花的世界里神游过来的。童年的心境天真烂漫,奇幻无比,而冰凌花也成了童年的我张望世界的一个最精彩的窗口,让我心驰神迷,陶醉其间,直到现在,那份愉悦和欢畅还依然历历在目。
    而当太阳升起来,冰凌花在阳光的温度里消散了它的容颜。先是姿态模糊,渐渐呈现原形,变成雾水,继而成水珠滑落,汇聚成溪,一直淌下窗框。看着越来越清晰的玻璃,看着窗外越来越清晰的房屋树木,童年的我我又不免心中怅然若失,为那转瞬即逝的冰凌花扼腕叹息。
    美好的事物虽不能永久存在,但就如那冰凌花一样,即使只开一日,也为世人留下了永恒的美丽,令人遐思无限。
    其实所谓美景,只是与心境相合之处,在相合的那一个契点,美就会令人感动得想哭。
    四望开去,我看见白雪,阳光,迷雾,还有清泠泠的树。
    雪的冷落幽姿,酴醾成淹没心魂的白。一切都如白玉妆成,没有了华贵、贫贱之分,没有了高低之分,没有了色彩之分,没有了喜与悲之分,甚至,没有了天地之分,只有白茫茫一片,连匍匐在地的小草,也绒绒的、怯怯的和这玉宇融合。玉树琼枝,一片冰心,时间停顿了,空间静止了,人的心魂凝固于这个瞬间。冰肌玉骨的树枝静悬于半空,天地间,冬的风骨风姿澹然。
    没有了春的苍翠,夏的葱茏,秋的流荡,瘦了的草木,多了清冷的落寞,寂寥的感伤。落寞与感伤,同样是一款美景,只是美得凄清而已。凄清的美更容易渗透骨子里,更具永恒的魅力,如夕阳西下,如江枫渔火,如独钓寒江,那些山,那些水,烟雨苍凉,幽渺莫名,或许更符合诗人们以愁为美、以悲为美的诗心。那一位雨巷惆怅徘徊如丁香般的女子,不就在如此落寞与感伤里美到了极致?
    然而,九寨即使清冷,即使寂寥,也绝不落寞与感伤,而仅仅是幽静,敛藏了奔腾与喧哗的幽静。那种幽静,仿若是从云髻高耸的雍容华贵悄然转为墨发如瀑的清丽娇俏,豆蔻芳华的娇俏少女,掩在幽帘后漾着她清丽灵动的眼睛雀跃地跟人捉迷藏,若隐若现地牵动人的心。
    她的眼睛就是海子。
    九寨多的是海子——川北人向往大海,大凡有水停驻的大小湖泊都叫“海子”。传说很久以前,英武的男山神达戈热恋着美丽的女山神沃洛色嫫,沃洛色嫫不慎将定亲的镜子摔成了一百零八块碎片,这些碎片就化成了一百零八个绚丽的海子。每一个海子都有一个动人的故事,都有各自的绰约风姿。
    我第一站到的是树正寨。
    树正群海由二、三十个大小海子组成,这些海子呈梯田状前后连绵数里,上下高差近百米。海水从上一个海子翻堤而下,穿过边缘的树丛,跌落在下一层的海子上,形成一道道叠瀑。海子边上的有一道长长的栈桥横着,栈桥旁有一座藏族风情的磨坊,磨坊旁边是一幢转经房,转经房下的水车在激流带动下吱呀吱呀地转动,怡然悠然。
    我踱在栈桥上,看玉妆的树丛和穿梭奔流在树丛四面的水。
    那些树一丛丛精致如盆景,又仿如一汀汀水中的小洲。流水牵绕着银色的树,清泠泠地舞蹈,一直舞到天边,伴着轻轻重重的水声。那水声如同一个白色键盘上的音符,是一团银色的星光的涌动,快快慢慢,在银色的丝绒中翻转,又如一缕水墨在宣纸上曼妙地飘摇,一飘飘出清纯与洁净,一摇摇出晶莹与剔透。水面渡着一层淡淡的阳光,有一种浅浅的暖色调,就像在很冷很冷的冬夜终于扑进屋里,捧了一杯蒸腾着热气的花茶似的,暖得温馨。有那么一霎,我突然生出一种错觉,似乎九寨远不是九个藏族村寨的事情,而是那个比《百年孤独》里的马孔多小镇更遥远的西圣地。
    树正群海的上游,是入沟见到的第一个瀑布——树正瀑布。
    树下瀑布在处处精美的九寨并不起眼,论宽度,号称62米,精彩处仅有一、二十米,与诺日朗的300米宽度不可相提并论。论落差不过15米,与落差40米的珍珠滩瀑布也不可比。可是,它就像一块磁石,紧紧吸引着我,使我迈不开腿。溅起的水珠落在我的脸上、唇上,凉凉的、甜甜的,轻轻闭上眼睛,倾听一首古老的歌谣。
    那訇訇的流水,像藏族的牦牛皮鼓,悲壮而激越。八千藏族子弟,在松赞干布的带领下,从甘肃的玛曲东征到四川的松藩,刀光剑影,战马嘶鸣……烟消云散时,崇山峻岭中便有了一个“何药九寨”。我想,或者他们不是畏惧归途艰难,藏族也是马上民族,马背歌唱,包中歇息,逐草而牧,浪迹天涯,他们应是被九寨的景色而吸引,还有那碧碧的流水、萋萋的芳草,就像汉族人看到了肥沃的土地。
    那潺潺的流水,像藏族姑娘的轻吟,淳朴而深情。她们头戴蓝布头巾,颈佩红玛瑙和绿松石串起的项链,腰系银线镶绣的短裙,围着篝火击掌而歌,载歌载舞,明眸流盼,腮起红霞。于是,没有了刀光剑影,只留下白云深处的九寨,只留下水水相连的海子,只留下树正寨旁的瀑布在慢慢地诉说。
    沿瀑而上,过了犀牛海,进入日则沟。
    日则沟主要由镜海、珍珠滩、珍珠滩瀑布、五花海、熊猫海、原始森林这几个主要自然景点组成。
    镜海以其如镜子般的倒影而得名。她就像是一面镜子,将水上的景物毫不失真地复制到水下来,几乎让人分辨不出哪里是真景,哪里是倒影。我没在镜海停留,她太宁静了,宁静得连四围的山峦都躺进她的怀抱不敢作声,任阳光朗朗地照,任微风轻轻地揉,她似乎永远都没有脾气,永远都一样恬静纯秀,太秀美了的事物总让人不忍去侵扰。
    九寨的美太多,走着看着欣赏着震惊着,不知不觉有了点视觉疲劳,雅兴也就不大。循着栈道行走,一不留神与珍珠滩瀑布突然遭遇了,眼前霍然一亮。
    我想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好奇:看到美丽的瀑布一泻而下,很想到它的上边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珍珠滩瀑布不但可以满足你的好奇,而且绝不会让你失望。瀑顶便是珍珠滩,那是一个比瀑布更神奇更美丽的地方。
    珍珠滩是一个缓坡,清澈的泉水从雪山流下犹如水银泻地,那不是一两股清泉,而是漫山遍野,使你目不暇接。滩面凹凸不平,布满了坑洞,沿坡而下的激流在坑洞中撞击,溅起无数朵水花,在阳光照射下,点点水珠就像是珍珠洒落,珍珠滩之名由此而来。激流跌宕跳跃,激起的浪花珍珠般闪亮、耀眼,发出轻微的汩汩声,如藏羌少女梦中的轻唱。远山崔嵬,近树葳蕤,眼前泉水叮咚,水在树间流,树在水中长,真是有声有色,如诗如画。
    在珍珠滩上的栈桥上走过,黄琉璃般的石滩上平铺的流水在高低起伏的岩面上流淌出无数花白的细瀑,像是诗人对着明月的浅唱低吟,舒舒缓缓,清清朗朗,又像是琵琶弦上轻挑慢拨的柔音,潺潺湲湲,叮叮泠泠。那是一种不露声色,不事张扬的序曲。栈道循山势曲折而下,在巨大的油松和云杉跟前,珍珠滩的秀水遭遇一望绝壁,陡然倾泻而落,庞大的水流牵扯成高悬的白帘,哗哗沙沙,轰轰霍霍,如万斗白珠飞溅,如千顷白云坠地,像白盔白甲的千军万马在奔腾,像银幡银帜的合唱团在咆哮,它从山顶跃下,一头钻进莽莽的树林中,消失在幽幽的峡谷里,身后淡淡的流水,如缕缕轻烟。
    来得温柔婉约,跃得雄浑刚毅,奔得磅礴炽烈,去得散逸决绝,这就是特立独行的珍珠滩瀑布,干干脆脆,痛痛快快,就像策马啸西风的剑客,突然放缓了马速,仰首灌了一气烈酒,大笑一声,随即扬鞭而去。
    站在珍珠滩瀑布前留影,不管摆出怎样的姿势,总会觉得自己太轻柔,太温婉,总想能借它的磅礴气势淘炼出一些豪放与洒脱来。
    五花海是九寨沟海子中最为精彩的一个海子,号称“集九寨山水之精华”。
    这里四周的山坡,入秋后便笼罩在一片绚丽的秋色中,色彩丰富,姿态万千,独霸九寨。五花海的彩叶大半集中在出水口附近的湖畔,一株株彩叶交织成锦,如火焰流金。含碳酸钙质的池水,与含不同叶绿素的水生群落,在阳光作用下,幻化出缤纷色彩,一团团、一块块,有湛蓝、有墨绿、有翠黄。岸上林丛,赤橙黄绿倒映池中,一片色彩斑斓,与水下沉木、植物相互点染,其美犹妙。
    尽管此时已是初冬,五花海怀抱中那些层次清晰的斑斓色彩已经深敛起来,却依然素约着让人心醉的印痕。那些浓浓淡淡的色彩互相错杂却不搅浑,互相映衬却不侵蚀,互相点缀却不排挤。一个湖泊,被大自然自己调和成五彩绚丽的靓景,那是人工无法实现的一道壮观景像,谁也不愿错过和它亲近的机会。你看,那大片的苍绿和深蓝之中,倒映着黛青的山峦,山峦上被寒风绞剩下的一簇簇微黄的桦树尾梢,就像锦缎上点缀的淡金花朵。还有率性倒卧在水底的树木,像一柄柄长戟巨剑,锈迹斑斑地参差着悠远岁月的浩浩风云。难怪九寨人骄傲地说,五花海是神池,它的水洒向哪儿,哪儿就花繁林茂,美丽富饶。
    提起九寨人的骄傲,绝对绕不开的,无疑是诺日朗瀑布。
    诺日朗瀑布是九寨最宽的一个,宽达300余米,藏语中的诺日朗意指男神,也有伟岸、高大的意思,所以诺日朗瀑布就是雄伟壮观的瀑布。这是一个充满野性的瀑布,千年的雪水汇集在瀑顶的平台,然后四溢而下。它不像加拿大尼亚加拉大瀑布,水泻如布,300余米宽的泄水口被各种奇形怪状的岩石所阻,瀑布或宽或窄,或急或缓,或奔腾欲飞,或贴壁而下,像一张变幻莫测纵横交错的水网。每一个角度都能看到他的身姿,而每个角度他的身姿都不相同,犹如一群赤膊的藏族小伙,一口气喝下了两碗青稞酒,便甩着袖子,歪歪斜斜地跳起藏族舞。
    我到诺日朗的时候,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
    雪水源源地从原始森林到来,从上面女人般娴静的海子里流来,诺日朗,他是个男人,就像个男人样大大方方地替他的姊妹们把千年的幽怨化为一股股的奔泻的水丢掉;诺日朗他丢得大大气气,这一丢就丢出他的阳刚之美,丢出了他的潇洒,他的气派和豪情。
    说诺日朗的水是女人的眼泪,那么这泪水就显得过于地奢华和铺张了。
    说诺日朗的飞流是男人的酒,那么这酒一定会醉死古往今来无数的英雄好汉。
    沿着湿漉漉的栈道,我一步一步走近诺日朗。随着和大瀑布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那轰鸣的水声也越来越大,迎面飘来的水雾也越来越浓。等走到瀑布跟前时,头发、脸和衣服都湿了。这时抬头仰观大瀑布,才真正领略到了那惊天动地的气势。云雾迷蒙的天上,仿佛是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天水从豁口中汹涌而下,浩浩荡荡,洋洋洒洒,一落千丈,在山谷中激起飞扬的水花和震耳欲聋的回声。此时诺日朗的形象和声音,吻合成一个气势磅礴的整体。站在这样的大瀑布面前,感觉自己只是漫天飘漾的水雾中的一颗微粒。我想起云台山著名的天瀑,曾经很为那样一种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情形震撼,然而,那只是一条巨龙,此刻,我眼前却是群龙飞舞,自由的水之精灵在宁静的山谷中合唱出一曲震撼天地的壮歌,使人的灵魂为之颤栗。面对这雄浑博大、激情横溢的自然奇景,人是何等的渺小!
    不过大瀑布跟前实在不是久留之地,因为空气中充满浓密的水雾,使人难以呼吸,又是雪后,冰凉袭骨。我赶紧往后退,退入林间栈道。走出一段再往后看,诺日朗倏然面目一新:奔泻的瀑布中,闪射出千万道金色的阳光,阳光从山上射下来,一点一点地下移。落下去的水在底下的沟内溅起大片的水雾又从下面弥漫上来,使空气里有一团一团的水雾在林中纷纷扬扬地飘荡,缤纷迷眩地飞扬、升腾,形成了一种神话般的气氛。
    自诺日朗中心站乘车进入则查洼沟。
    我在山顶邂逅了九寨海拔最高、水面最宽、海水最深的海子--长海。海水源来自于高山融雪,四周没有出水口,但令人奇怪的是,长海从不会干涸,也不会溢堤,因此藏民称之为“装不满,漏不干”的宝葫芦。长海的海水呈墨蓝色,而四周山峦,褪尽秋日的七彩盛装,褪尽雪后的冰妆玉琢,现出一派苍翠,是烟熏墨染的底调,瘦影交错,调和出一幅幽古的水墨丹青。对面的群峰,则是一例雪白,正中的那座冰峰更是寒光逼人,如一柄锋锐四射的宝剑。
    从长海往下走,便是五彩池。
    五彩池在九寨沟众海之中是最小巧最玲珑的池子,五彩池的水色清澈,透过池水,可见到池底岩面的石纹,奇形怪状的小石头在这彩池里显得别致有趣。由于池底沉淀物的色差以及池畔植物色彩的不同,原本湛蓝色的湖面变得五彩斑斓。湛蓝,透明的水色,就好像是鲜蓝的墨水,很有些动漫的味道,美得简直让我没有真实感。
    一路向下,一站一站游玩。之前赏雪,现在赏晴。下季节海,犀牛海,树正群海,卧龙海,火花海,芦苇海,盆景滩,于阳光照耀下都焕然一新,呈现出另一种别样的风情来。
    旅程结束,我却迈不动离开的脚步。这样美丽神奇的九寨,绝对是四季都值得来玩的,除了九寨,还从没有一个地方让我产生过这样强烈的重游愿望,即使张家界,即使黄山。
    九寨,等我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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