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必要把事情说得那么明吗？”很奇迹地他居然没有生气，但那种幽幽的浅笑照样能让人汗毛竖起，“你分析得倒挺透彻。”
    废话，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萧雨心里如是想着，脸上讪讪然，忽然察觉——好像不怎么疼了，下意识用手摸了摸，似乎也没那么肿——奇怪！！
    “既然如此，朕也不再有否认的必要。”绯云皓语气突转，萧雨很不适应，总感觉要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果然，听他继续说道：“你一直说她非一般人，这倒让朕更不愿轻易放弃了，反而更想去试试，有没有结果，由不得你说了算。”说完转身离去。
    萧雨呆了呆，只涌出一个念头：完了，弄巧成拙。转念想到，风铃对这种事自己应该清楚怎么处理，所以才会选择离开吧！她跑进来瞎掺和什么劲呐，现在好了，一团麻被弄得更乱。幸好当事人能耐大，她若不想出现，绯云皓一辈子也别想找到。想及此，心里安慰了许多，只是，眼前这个人好像有些可怜呢！忽而反应过来——真是的，她干嘛要可怜他？同情心泛滥。
    “我说的是真的，小风不是普通人，她是••••••”萧雨目光追着背影好心提醒，却被阴沉的声音打断：
    “你还是担心自己的事吧！”绯云皓停下脚步，毫不客气地冷言道，“至于风铃，朕自会找到她，弄清她的一切。”包括萧雨所说的是风铃创造了她，世上无人可以杀死她••••••若果真如此，那么她会是——
    所以她才会说自己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吗？这一切，他要亲自向她问清楚••••••
    风铃立于微山半山腰的一棵参天大树上，面对着不远处一座高耸的典雅精致阁楼，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额——被吹感冒了？不对啊，这风挺舒适温暖的，难道——有人在背后说她？？
    真隐族长谷梁明清于水晶屋内最里处闭目打坐，忽觉一股完全有异于世俗的神圣气息传来，心中忍不住一惊，缓缓睁开眼——
    屋内正中央的地面上豁然浮现六芒星法阵，瞬间散发出耀眼银光，如丝般涌动的光芒由下而上凝聚于半空中，很快显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待一切沉静下来，再仔细望去——漆黑清亮的双眸，如墨般的飘逸长发，悠然的温和笑容，微微飘动的黑色风衣••••••
    “夜落大人，您来了！”谷梁明清有些吃力地站起身，轻咳了一阵，缓缓开口，“请恕老朽身体不便，有失远迎，怠慢之处望大人见谅。”
    “老族长客气，”风铃温和道，“听寻昭和心娅说，你想见我，我原本打算早点来的，不料有事耽搁了些时日，所以现在才到。”
    “大人无需解释，老朽不敢当，”复又一阵咳嗽，不得不停下顿了顿，“之所以想见大人，只因血魂珠一事，我谷梁明清欲代族人向您请罪••••••”
    “老族长严重了，”风铃接下话茬，仍温声道，“身体不好该多静养，别太勉强，也不必为这件事过于介怀。”
    “大人，血魂珠是您于千年前留在真隐，置于我族中保管的晶石，如今我族却让它复苏成形，弄得一发不可收拾，给世间留下莫大隐患，此等罪过我族罪不容辞。”
    “我知道你们的初衷是好的，只不过行为有些过了头，若真要追究起来，我也有责任，”风铃不以为然，轻松道，“当初我以为晶石的力量已被自己收回得差不多，不会再对世间产生什么影响，才放心地把它当做纪念留给真隐——是我疏忽了，老族长不用这么自责。”
    “大人心怀仁慈，老朽惭愧！”谷梁明清重重地叹了口气，“血姬乃我族闯下的祸，老朽对此却是无能为力，只怕除了您，便再无人能收服她。”
    风铃对他笑笑：“所以，老族长就更不必担心了，安心养好身体才是。”
    “多谢大人挂心，老朽自知已是风烛残年，没用了，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此事••••••”
    “现在可以放心了，不管怎么说，我和你们族的先人是朋友，照顾他的后代是应该的，而且这也是我遗留下来的问题，更应当由自己去解决。”
    “老朽在此代真隐一族，及先祖们谢过大人！”老族长显得有些激动，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说到谢，我也需要谢谢你们呢！”风铃悠然道，“从千年前的银辉到现在的你，一直都记得夜落的存在，在这间圣阁中。”也许，这是自己没有消失的原因之一吧！
    “族里有条不为人所知的祖规，每一任族长坐化前，都会将审判之神夜落的传说交付于下一任族长铭记，世代传承，断不能忘。圣阁正是为供奉大人而建，同时也是放置晶石的地方，是真隐最严的禁地。先祖规定只族长才有资格进入，接传族长之位的仪式也于圣阁内举行，前任族长会将毕生巫力化作精血融入晶石中，以炼制血魂珠，这一直是个无人知晓的秘密。正因如此，血魂珠与大人之事只有族长清楚，而没有公之于族部。”
    “原来是这样啊！”风铃淡淡笑道，轻轻落地，法阵瞬间消失，一步步缓缓朝谷梁明清走去。一会儿忽停下脚步，然后仰起头望着面前的水晶墙，夜落的影像若隐若现。
    脸上露出温文的微笑，只见水晶墙面渐渐发生变化，如凌波荡漾的水面，散开融合，又点点凝聚，不久一座银白色雕像霍然出现于眼前，清晰可见••••••
    感觉到身后的异样，谷梁明清慢慢转过去：颀长的飘逸身姿，天人般的惊世容颜，温和亲切的神情——正是夜落无疑。心中升起一丝感动，口中不觉喃道：“夜落——大人！”
    待他再回过头，风铃已然不知何时消失，映入眼帘的是一位不应落于尘世的绝美男子——与身后雕像相差无几。
    “这就是银辉给我的见面礼啊！”夜落笑叹道，心中无语——居然把自己被供奉的神像藏在墙里，还得自己来了才完全呈现于世——不愧是“见面”礼。
    “大人。”老族长激动地唤道，便欲跪下身。夜落见状，不慌不忙伸出右臂虚抬，老人双膝未来得及触地便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扶起。
    “老族长无需行此大礼，保重身体要紧。”夜落温声道。
    “多谢大人！”仍抑制不住心中的惊喜，眼前——是位真正的神，真隐族长们铭记了上千年的神，能有幸亲眼见得其真身，怎叫人不会有所感怀。
    “请容我多问一句，不知真隐下任族长可有合适人选？”夜落平静地问着。
    “唉——”老族长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原本是傲真，可现在那孩子——唉——”
    “老族长不会介意我去看看吧？”夜落提出——这么久了，他好像还没完全缓过来呢！
    “当然不会，若此次族长之选有大人的参与，实属我族荣幸之至啊！”••••••
    微山谷口乱石堆中，附近树下的大石上，正坐着一人，手里紧紧握着什么东西，目光遥望着谷外某个地方，神情有丝掩藏不住的悲伤。
    “那时候秋若也是这样，她的琴声里总带着一股淡淡的消不去的忧伤。”风铃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轻声开口。
    傲真明显怔了怔——秋若，似乎是很遥远的事，却又如此清晰地映在脑海中，仿佛昨日刚发生过一般——那个满身是血的女子••••••
    风铃坐到他身旁，温和道：“看来你身体好多了呢！”
    “你听到过她的琴声？”声音沉重而沙哑。
    “嗯，”很自然的点点头，“就在院子里的那棵海棠树下。”
    “什么？”傲真忍不住惊呼，在燕州那段时日，她总在小亭中对着院里一角的海棠发呆，而风铃说在海棠树下听到她的琴声，那个人——会是她？？不对，手中不觉握紧——临死前，她曾递给自己揉成一团的小小丝帕，上面写着四个字：他叫夜落。
    他？是指密室里那两个守卫见到的男子吗？一个不知存在与否的男人，她见到过，还知道了他的名字，终是完成了自己给她的最后一项任务。隐隐中觉得，与那棵海棠树有关的人——应该就是这个夜落，却为何变成了风铃？
    “我知道你心里的疑惑，没错，秋若那时候见到的是夜落，想必你也知道他了吧！”风铃淡然解释，“其实，那就是我。”
    “你？”眼里明显不相信。
    “嗯，我就是夜落，”不紧不慢地说着，“那天晚上在群芳阁的后院里，你应该明白了我不是一般的人类••••••现在的我是风铃，夜落——是原来的样子。”
    “真正的你是夜落？”傲真沉沉地问着，欲再次确认，脸色并无多大异样，“他们说的那个如天人般的男子？”
    风铃笑而不答，径自转移话题：“没想到你是这么至情至性之人呢••••••她走的时候很安详、很满足，再多的悲伤已经没有必要了。”
    “秋若。”心中划过一丝疼痛，默念着这个挥之不去的名字。傲真望了眼身旁淡然的笑脸，曾经的画面不断涌现于脑海：秋祭之夜舞台上那个曼妙动人的身姿、目光清冷的美眸、望着一树海棠的专注神情、浑身被染成绝望的鲜红——永远沉睡的如莲素颜••••••
    “春色撩人不自由，檀香拂仙楼，金针玉指弄青丝，古亭景自幽，几转芙蓉醉心枝，春宵又添愁，满江月，画夕阳，锁清秋。
    **幽香满枝头，寒色秋意浓，桃李清风锦缠缠，黄叶浸溪红，江南春尽故人散，贞心为谁动，万种情，举杯邀月划轻舟，明月千里追逐伊人身何处••••••”那晚湖上泛舟轻唱，渺渺之音幽幽掠过。
    一股莫名的复杂情绪凝聚于心头，他的目光停留在风铃身上，那份风淡云轻的表情，让人看着感觉如此刺眼——
    风铃望着一言不发默默走开的背影，不禁感慨：他要拾起那份固执了吗？转而无所谓地轻声笑笑：算了，顺便去看看另一位吧！
    汴京城太傅府中
    “玄鹰，老夫知道你现在想潜入宫中，”书房内，王太傅凝声道，“但在此之前，有一人你必须得见。”
    “何人？”
    “是朕。”绯云皓不知何时出现在天流身后，朝两人走来。
    “皇上。”王太傅拱手鞠躬行礼。
    “皇上？”天流微微诧异，又似乎在意料之中，很快恢复一脸平静。
    “朕终于见到你了，玄鹰。”绯云皓满意地望着他。
    “不知皇上此刻来见草民，有何指教？”抱拳行礼。
    “在你面前，朕也不必拐弯抹角，”不紧不慢地说着，“你要找的萧雨姑娘的确在宫里，朕把她邀请过去只想好好认识一番，因实在好奇她究竟会是怎样一名女子，能让你如此倾心。”
    “皇上，小雨是无辜的，望请您别为难她，放过她吧。”语气虽为请求，却不卑不亢，同时努力压制着内心的焦急。
    “据朕所知，翼王对她亦情有独钟，你说，若朕以此为饵引他现身，岂不妙哉？”
    “但这并非君子所为。”天流冷静地开口，据理力争。果然——自己猜得没错。
    “玄鹰••••••”王太傅出声提醒，他竟敢对皇上出言不逊。
    “无妨，”绯云皓抬手示意地打断他，继续对眼前始终保持镇定的男子说道，“朕这么做也是想早日将翼王捉拿归案，亦可免却不必要的折损。天下谁不知翼王神勇难当，既有此天赐良机，让朕抓住了他的软肋，又怎能轻易放过？除非——”顿了顿，目光紧紧望着他，“有人能与之相抗，帮朕将其一举擒获。”
    “与之相抗之人，皇上指的是天流？”反问着，却是肯定的语气。
    “正是，若你能战败翼王，朕便立即将萧雨交还于你，从此任你们潇洒红尘。或者，朕也可为你封官赏爵，甚至给你们赐婚，配成佳偶••••••不知你意下如何？”
    “玄鹰，能得皇上如此器重，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圣恩才是。”王太傅于一旁怂恿。
    “好，不过——到时我只想带她离开••••••”无法避免的结果，自己早就猜到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