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流恢复常态，目光变得清明，语气无一丝温度：“你没资格说起她。”从冷血到骨子里的黑鹰看来，杀手不该产生任何感情，对曾经的雪鹰更是不屑一顾，事到如今，却把她抬出来扼制自己——这种行为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哈，哈哈哈••••••”黑鹰发出低沉的笑，“玄鹰，我确实不能小看了你。”随即望了眼不远处的绯云翼，后者只觉那一眼意味深长，心中生出一丝警觉，听得他接着说道：“今日领教了二位不凡的身手，着实令人佩服，眼下天色已不早，黑鹰先行告辞了。两位，后会有期。哈哈哈••••••”伴随着大笑之声，身影如鬼魅般迅速闪动，很快消失不见，令人反应不及。
    “原本以为你会杀了他。”绯云翼冷言道——是因为萧雨而改变了吗？自己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吧。但如今却出现另一个女人，照黑鹰的说法以及他的反应，那个雪鹰应该曾在他心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那么现在的萧雨呢，对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王爷不也手下留情了吗？”天流漠然回应，刚才那一招的确并非天烈残影——永远不会忘记她的遗言：以后不再杀人。除却上次的傲真，他想不到会失去自我，所幸那时自己已元气大伤，且风铃亦说过他有救——总算是没有辜负她最后的愿望。
    绯云翼嘴角不觉微微扬起一抹淡笑，对方果然敏锐，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在黑鹰招式减弱的那一瞬间，他有足够的机会给予其致命一击，却没有果断下手。的确，还有些疑问需要明白——杀人不过眨眼的功夫，但许多问题却能困扰人一辈子。
    “本王只想弄清楚他为何要抓小雨。”绯云翼轻描淡写地说着。
    “小雨已经决定要走，所以我一定会带她离开，只有远离此地，她才能真正安全。至于黑鹰抓她的原因，已不重要了。”天流说完，转身欲离开前往别庄。
    “如果你不能完全放下雪鹰，便无资格得到小雨。”她——终究会是自己的。见对方顿然停下的脚步，绯云翼知道，自己说中了那个盲点••••••
    马车上，萧雨听见外面大街上一片热闹的声音传来，忍不住想掀开帘子瞧瞧，却被瑶儿及时阻止：“小姐，我们还是小心谨慎得好。”
    萧雨没多想，只认为她说的有道理，至于为什么？自己竟也说不出，不过既然要潜进翼王府，多注意点应该没错的。于是乖乖地坐在车里不再乱动，心里却不甚担忧，飘飘现在怎么样了？
    冰雷一路追踪过来，怎奈马车一直向前疾驶。最后勉强在一家小店门前赶上，忙上前去掀开车门帘子，里面却空无一人。问过从店中出来的小二，才知道车中人是两位姑娘，已换乘另一辆马车离开。小二口中的姑娘与自己所描述的极为相似，能肯定就是萧雨和瑶儿，冰雷心中暗道不妙。打听出两人去路的方向，便立即沿途追去••••••
    “瑶儿，坐得好好的，我们干嘛要换车啊？”萧雨疑问，这小心得有些过头了吧！自己虽然长得比较可爱点，但又不是美若天仙，还不至于被人看过一眼就能认出来。再说就算被认出来，又有谁知道她是路人甲还是路人乙？更不会知道她要去哪儿干什么吧？
    “小姐，”瑶儿面露难色，“瑶儿平日总会与王妃一道出来逛逛，怕自己被人认出来是翼王府的丫鬟，所以••••••”
    “哦——是这样啊！”萧雨立刻打消顾虑，“抱歉，我没考虑到你的处境。”要是被发现，一定会丢了性命。
    “没事的，小姐，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意图不轨，在后面跟踪我们，”瑶儿很快应道，“毕竟••••••”
    “嗯，能理解。”萧雨认真点点头。忽然发觉外面越来越安静，现在竟无一点嘈杂，静悄悄的只听见马车轱辘驶过的声音，心中不觉升起一丝好奇，下意识地飞快掀开帘子：“瑶儿，好像不对啊！”这是去翼王府的路吗？至少她以前来的时候从没经过这里。
    瑶儿刚才欲拦下她手中的动作，却没来得及，见其似乎有所怀疑，忙开口解释：“小姐，这是去王府的另一条路，与小姐以前走的不一样，从府里出来的地方就在这儿附近。您放心，不会有人发现。”
    “哦。”望着眼前表现得镇静的小姑娘，萧雨简单应了声，眼中却藏着丝丝怀疑，脑子里开始迅速运转。但是——瑶儿应该不会，没任何理由啊••••••
    黄昏中的余晖拉长了两个颀长的身影，天流背对着他，亦无回头，缓缓道：“我只想——保护小雨。”
    “不用找这么富丽堂皇的借口，”绯云翼不屑地反驳，“若你心里一直记挂着另一个女人，对小雨是不是太过不公平？这样的你，根本没有资格带走她。”说到最后，不觉加重了语气。
    “那么王爷又如何？”天流没有转身，声音依旧低缓，“王爷已经有了飘儿，并立为王妃，还能给小雨什么？”
    “至少我真正爱的女子只有她一个，而你却做不到这一点，仅此，你就该自知并放手。”绯云翼冷冷道，“小雨，会有我来保护。”而且，他会给她任何想要的东西，包括翼王妃的位置。
    “也许——”天流终于慢慢面向他，淡定而认真地说着，“王爷也该自知，小雨不会接受你，和我一起离开是她自己的选择，所以请王爷尊重而不是逼迫她。”
    “看来玄鹰不仅是只会杀人的鹰，还是只贪婪的鹰，”绯云翼冷笑道，阴沉的脸色毫无波澜，心中却早已怒意翻腾，“本王真为那位雪鹰感到悲哀。”
    “雪儿。”天流嘴里念叨道，目光瞬间变冷，突然拔出无影，迅速朝眼前的人甩出两道紫色剑光。
    绯云翼没想到他会有此举动，下意识挥出苍炎，及时挡住袭来的剑光，转身向后两圈站定，抬头望向他，眼里多了一丝戒备，渐渐凝聚起不少兴趣：“以前本王曾建议谁赢谁就可以得到小雨，你却一直不肯应战，没想到今日你竟会为了那个雪鹰毫不犹豫地对本王拔剑相向。可见雪鹰在你心目中的地位远远超过小雨，既然这样，你又何必对小雨念念不舍？不觉得很讽刺吗？”
    “王爷，请勿逼人太甚。”天流眼中顿生寒意。
    “本王不过想确认小雨在你心中的分量而已，”绯云翼沉声道，嘴角一声轻笑，“原来也不过如此。”
    “若王爷想知道，在下可以明确相告，小雨——是我最想守护的人，即便失去性命，也在所不惜，”不容置疑的目光，如信念般坚定，“而雪儿••••••”不觉顿了顿，她是心底最大的遗憾与伤痛，却已然成为过去——
    雪儿？绯云翼这才注意到他对雪鹰的称呼，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在宫里，深受父皇喜爱的大公主绯雪，经常宠溺地唤着“雪儿••••••”，那时，自己也总爱跟在她身后一声声开心地喊着“雪儿皇姐”。只可惜，那么一位亲和而受众人怜爱的姐姐，却于十五岁那年无故失踪，很多人都说她其实已经死了。自己当时不过八岁孩童，一直不愿意相信，还为失去姐姐伤心了好些时日。
    他说的这个“雪儿”，绯云翼暗自摇摇头，心中好笑——自己竟会想到那么多，世上本就不乏同名之人，何况叫“雪儿”的更是普遍。如此想法后，很快回过神，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紧紧追问：“她又如何？”
    “她——是不能忘却的故人••••••”
    绯云翼一声冷哼，“现在才发现，你居然是个如此矛盾之人，既割舍不下对死人的牵挂，又要惦记活着的人，不累吗？”
    “王爷不会明白，亦无须明白，所以在下也不会再有解释，”天流淡淡说着，“离开是小雨自己的选择，所以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带她走，若王爷定要阻拦，天流只能为她一战。”目光变得肃然，手中的无影泛出阵阵紫色光晕。
    “玄鹰，你终于觉悟了，”绯云翼唇边闪过满意的浅笑，一闪而逝，眼神深邃而冰冷，苍炎闪出赤红之光，“这一切早该结束。”
    “若在下赢了，便会带走她，王爷绝不再阻拦。”
    “否则，她便留下，从此你绝不再见她。”
    两人凝神相视，默认着最后的决定，视线中闪过无形电光。四周升起重重的压迫感，地面的竹叶像是受到牵引般悄悄浮起，片片竹叶围绕在两人周围，瞬间被紧随而至的压力崩裂。隐隐吹来一道凉风，将破裂的残叶抛入空中，纷纷扬扬••••••
    安静得只听见竹叶飞扬的声音，伫立的两人身后各飞起一条粗大的翠色玉带——却是众多翠叶凝成。很快于半空中相互碰撞，交缠在一起，逐渐融成碧色球体，不断膨胀。随着突然发出的“嘭”声，碧球飞散，化作无数残叶飘零。
    飘落的残叶中忽然落下一个身影，低首抱拳向绯云翼急声道：“王爷，请王爷责罚，属下没能将萧姑娘顺利送往别庄。”
    “什么？”对峙中的两人身形几乎同时陡然微震，全然失去打斗的心思，绯云翼忙问道，“怎么回事？仔细说清楚。”
    于是，冰雷将半路上遇到瑶儿到自己追踪至城内的情况一一禀明，最后说道：“属下最后还是没能跟上，但从马车驶去的方向来看，好像是——”
    “什么地方？”绯云翼低沉地问着。
    “是皇宫。”
    “皇宫？”绯云翼陷入沉思，瑶儿——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丫头竟被自己忽略了，如此看来，她竟是他的人吗？想到瑶儿曾在探花府中伺候，白默文等人离开后并没把她带走，却被自己召入府中，只因她是伺候过萧雨的丫鬟，否则这小丫头绝不会让自己留意到。
    心中升起一丝嘲讽的笑，原来绯云皓一开始便在科考中举之人府中安插了眼线，当时虽任他绯云翼为主考，却也留了另一手棋。而自己不经意间的一个决定竟正好让其趁虚而入，果真人算不如天算。
    “属下没能完成任务，还请王爷重罚。”冰雷单膝跪地请罪。
    “你起来吧！”绯云翼出奇地没有怒意，更没有任何惩处的举动，尽管语气仍然冷淡。
    跪地之人甚是不解，不可思议地望着主子，听他继续说道：“现在就算杀了你，亦无济于事，如果真是他，小雨暂时不会有事，无需太担心。”
    “是，”冰雷起身，复又请求，“请王爷准许属下去救出萧姑娘，以将功折罪。”
    “不必如此着急，以后会有用得着你的地方。”绯云翼说完，望了眼前面不远处的天流，抬步上前走去，经过他身边时，低声冷语：“这一战，留在救回小雨之后。”
    天流没有言语，表示默认，继而平静地说出一句：“黑鹰，似乎也是皇上的人。”
    停下离去的脚步，心中微微一震，漠然问道：“你如何得知？”
    “若刚才冰雷说的瑶儿是他安排的人，那么黑鹰的举动就有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