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邵雷都是瞠目结舌，慕容踅的谈价简直比女人还要高超许多，厉害几分，念碎的话如涛涛江水不断，一口气下来竟是面色不改，佩服。
    “阿踅，你每天都到这里跟他们‘吵架’吗？”
    “呃？阿雷，你真是爱开玩笑，我只是能省一分是一分。”不然哪有剩余的用作其他，说到这慕容踅就想到那件还揣在怀里的衬衫，真等不急看邵仁拿到时的表情了。
    “谁稀罕你省那一点钱，我哥也不需要。”
    “阿雷，你知道根本就不是那意思，何必歪解呢？”
    “我就爱这样，你管不着！”
    我看你是太爱发脾气了。慕容踅拿他没办法，两手满满地往住宅区走去。
    邵雷边马不停蹄边不换气地说道，“喂，我不就说了两句，你就耐不住性了，是厌烦我吗？你要是敢的话，我一定向我哥告状。”
    慕容踅停了下来，无可耐何地看着他。
    这下，慕容踅如他所愿不走了，邵雷却又不乐意起来，满口讽刺道，“怎么，一提到我哥，你才有动静，才肯听我的话。你对我哥的忠诚也太愚昧了吧。”
    “阿雷，我只是在乎你哥。”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邵雷被他的话吓得不轻，张着嘴半天才问出口。
    察觉到自己说漏嘴了，慕容踅掩饰道，“没，你想多了。我只是想为了你哥多做点事，毕竟是他收留了我这个无家可归的人，为他忙碌一点也不过分。”
    邵雷见他笑的有点僵硬，心里直怀疑。
    “你不说我难道还猜不着？”偏要逞能，邵雷一方面是不想要丢脸，另一方面是想要他自己说出来。不过，他好像小看慕容踅了。
    “根本没有的事，阿雷究竟想说什么呢？”完全是假善，装糊涂，一副不会说谎的模样，骗谁啊。
    我看你就是奸诈的狐狸。
    “走啦走啦，冷静得都不像人了。”疾步走在前面，邵雷不开心地呢喃道。
    跷着二郎腿看电视，邵雷时不时往厨房那边望去，不停走动的身影弄出的声响，在他耳里听来很悦耳。哥，你也是这样被他诱惑了吗？他倒是会钻空子，拿我们的弱点攻击，不会是连人带心一起夺了吧。
    不过，哥，他好像对你过分专注，闭口张口都是哥一个人，其他人连插一足都难。哥，我觉得我好贪婪，谁都想要拥有。而且我想，连老天也一定不会帮我，太自私的人，谁都不想助纣为虐。
    车子的声音？哥你真的准时下班了，也按时回家了，以前说了你几次也未能遵守下来。哥，你不会真的习惯阿踅的照顾了吧？
    “咦，是阿雷呀。”邵仁有一时间习惯不了，今天他还以为为他开门的还会是慕容踅，虽然心头不免失望，也不能表现出来伤了阿雷的关心。
    邵雷一看他眼里的神色就了然于心了，“哥是不是以为开门的人是阿踅？”
    “阿踅？”舌头绕动着这两个字，邵仁觉得喉咙口干涩得很，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流动在身体内，让他不知所以然。
    嫉妒！邵雷在叫阿踅时咬字着重清晰，他了解自己是故意这么做，话出口后他就后悔了，毕竟眼前的人是他的亲哥哥，从小到大待他如生命的哥哥，怪任何人也不能去针对哥哥。此时他的心矛盾繁如缠线，他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只能一直被囚在里面，到头来也不知在伤害谁。
    “阿雷，阿雷……”
    “怎么了哥？”
    “我叫你很多声，阿雷，你在发呆吗？长大了，有心事？”
    邵雷愣了一下，抱过去偎进哥哥的胸膛里，“哥，要是可以，我真不想长大。长大了，烦心的事一大堆，搞得我头都大了。有时候我就想，哥，我们家那么大的公司，哥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搞定的呢？”
    邵仁将人从怀里拉出来，笑着捧住他的脸说道，“果真是长大了，会想事，知道哥辛苦，所以阿雷要努力，将来有一天来帮哥解轻负担。”
    邵雷大大地摇头，嘟起嘴拒绝道，“才不！这是哥的事业，我不会插手。哥，我也有我想要做的工作，对不起了哥。”
    “这样……”邵仁副很认真思考的样子，拉住邵雷的手从门口走进去。
    邵雷随他牵自己走，嘴上滔滔不绝地发表自己的想法，“哥要是累了，干脆就不要理公司那么多事，交给手下管理就行了，哥也乐得自在。”
    肩一垮，邵仁边四处张望边说，“哪有你想的容易，我不在了，公司指不定就垮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它可是我们老爸辛苦一辈子的基业啊。”
    邵雷也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更加说得畅所淋漓，“哥，你总是这样想，才会累了这么多年，也够了。”
    “你不懂，阿雷，你还小。”父母留下的事业，他怕是一辈子也放不开手了。
    敏感地察觉到哥的沉闷，脑子一亮，转开话题调戏道，“现在倒会说我小了，刚才不知是谁我长大了。”
    “你小子，学会拿哥的话反驳哥了，还说不长大。”不得说，邵雷确实把他拉出了过往的悲痛里。
    “哥……”
    “你呀，我该拿你怎么办。”
    “那就不要想了，哥只要疼我就行，其他的都不用理会。”跑进哥的怀抱里霸占住，他不会忘了哥是他第一个感受到温暖的人。
    “你倒会算计。”轻叩了一下邵雷的脑袋，邵仁对他的撒娇没有拒绝，伸手揽住了年轻瘦小的身体。还差一点就能撑起一片天地了，阿雷。
    “呵呵。”
    客厅里的欢天笑语渲染到了厨房，慕容踅从邵仁一进来就耳听八方，自然也没错过兄弟俩的对话。他们不知道的是，慕容踅对邵仁的心更加怜惜了。
    “开饭了，你们兄弟俩别聊了，过来坐下。”慕容踅两手端着菜，还看向聊在一块的两人，招呼过来吃饭。
    邵仁走近，仰头看看时钟，口气略显不悦的说道，“慕容踅，今天做得很晚，有事耽搁了吗？”
    怪了，他哥什么时候记忆力衰退了，“哥，你忘了，你叫阿踅陪我出去。”
    邵仁恍然大悟，显得尴尬万分，“哥没忘了，一时想不起而已。慕容踅，坐下来一起吃。”
    慕容踅对之一笑而过，仍然温柔地对待，“不了，我还有一个菜没好，等会再说，我先去忙。”
    “喂，慕容踅……”邵仁来不及叫住他，暗地里自言自语，“手脚不错，一下子就溜得不见人影，不会是不想见到我吧？”
    “哥，你就别理他，我们先吃。”
    这人没坐在面前，桌前的食物顿时失去了诱惑，一点胃口都提不起来，“阿雷饿了先吃，我等一下。”
    邵雷放下筷子，压低声音试问道，“哥是想等阿踅一起吃吗？”
    “才没有，哥这会不觉得饿。”邵仁回答得太快，后知后觉不对妥，忙移开脸不敢对视弟弟好像看破一切的目光。
    “这样，我还以为哥要陪着阿踅。”邵雷终是没有纠缠下去，重新拿起筷子，只是动得很缓慢，根本是心不在焉地在捡米粒吃。
    “别乱说！”邵仁恼羞地嗔怒。
    “知道啦。”邵雷不温不热地应道，心里不知在酝酿什么。
    火焰越烧越烈，热气直逼，烘得他头脑晕晕然，昏厥感突袭而来，不耐地叩打额头，努力聚集精神力，快手地炒起锅中的青菜。
    轰！慕容踅的身体如断线的木偶人下坠倒地，邵仁刚举起的筷子失去控制掉在桌面上，一阵发愣过后风起狂卷的身体冲进了厨房。
    邵雷重重地丢下碗，迅速地跟上去。
    “慕容踅！”
    慕容踅在失去意识前，好像听到了邵仁凄惨的叫声，数月里的熟悉仿佛千万年前的唤唤，隐约萦绕在心间回荡起撕心裂肺的沉痛。
    “阿雷，哥很抱歉，让你吃顿饭都不安生。”邵仁疲惫地抚上额头，脸带愧疚地说道。
    先前医生已经来过，邵雷没废话医生的嘱咐，床上人明显惨白的脸，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躺着，他的心中隐约有一股愤怒无处可发。
    “哥，你不需要跟我说抱歉，你该对不起的人现在就躺在床上。”
    邵仁听不懂他的意思，抬起脸问道，“阿雷，你话里有话，你是在指责哥的不是吗？”
    “我没有！”心里的燥动像邪魔令人发指的想法，邵雷不忍，僵硬着脖子别过脸去。
    即使如此，邵仁还是看到他脸上表现出来的指责，阿雷是在怪自己苛刻慕容踅吗？
    一时心情莫名的复杂，有什么东西堵得慌。竟然，他最亲爱的弟弟在怪自己，这个哥哥当作做的失败。
    “你不说我也知道，刚才医生说过，慕容踅是身心受创才会支撑不下去，陷入昏迷。哥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是认为哥让他做太多家务活，甚至在他精神上施压，虽然具体内容你并不清楚，可是你就认定哥对他不好了，是不是？”
    渐渐低下的声音在尾句呢喃时彻底消失，悲凉的质问埋根深藏在邵雷脑海里，他的沉默并不能阻止事态的发展，他的懦弱逃避一样令两人难堪。邵雷没有像此刻这样讨厌自己，讨厌自己斩钉截铁的堵定。
    “哥，对不起，我绝对不是故意，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想哥，我真肮脏。”站在床边的邵雷不安地搓着手，哽咽的声音越说越激动，怕是一个松懈就要泪流成河了。
    这样的阿雷让邵仁的亲情泛滥，走过去揽住他的肩头轻拍着安慰，“阿雷……这是人之常情，你不是圣人。好了，哥说这些不是让你过不去，哥只是想让你明白，永远不要对哥有所隐瞒，即使对哥质疑，也要全部说出来，不要让哥蒙在鼓里，那样子哥活着就太可笑了。”
    邵雷猛地抬起脸，低声说道，“不会了，哥，你是我的哥，我哥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只要你是我哥一天，哥就永远不会有错。”
    被他逗得璞哧笑了，“傻瓜，一昧的信任，伤己伤人，哥可不是要你糊涂过日子。”
    “我不管，哥不许反驳，哥只能听我，随我，宠我……”一把埋进哥的怀里，为自己孩子气的霸道拥有羞耻得不敢抬头面对。
    “怎么不说下去了？”
    “哥！”明明就知道，还取笑他，哥什么时候变得越来越坏了。
    邵仁却一点也不打算放过，“不好意思了，阿雷已经是大人了，懂得羞耻贵贱了。”
    “不跟你说了，我出去收拾餐桌。”从始到终，邵雷都没抬头就往外冲，连邵仁想说句话都来不及。
    “阿雷，哥哥做就行了。”还是改不了冲动的个性，说做就做，一点也不思后而行，以后该不会出差错吧。
    邵仁觉得自己就像放不下孩子的父母，怕是要操劳到死了。
    重新坐回凳子上，近在咫尺的人一脸安详地入睡，他与阿雷那么大的动静都无法吵醒他，怕是真的累坏了。伸出的手轻轻地放在柔软的床上，没有更进一步落在温暖的身体上，一颗心小心翼翼地揣住，等待他眨眉展颜的时刻。
    “我给施加压力了吗？我让你一声不吭闷头干活吗？我让你不敢吱一声抱怨吗？我很可恶吗？我很糟糕吗？我很让你害怕吗？慕容踅，你能不能应一声，不要让我不明不白，一个人傻傻地坐着胡言乱语，到头来都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这种感觉很恐怖，你知道吗？我的手颤抖得不肯停下来，遮在身后没让阿雷看见，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让阿雷知道岂不是多一个担心。所以啊，慕容踅，你知道我出什么事了吗？它怎么不听使唤？还害我处在懵然不知所以，无助的像滩烂泥站不起来。慕容踅，你说句话行吗？就一句，我肯定听你，不再心慌闷，看什么都不对劲，还在乱想，你怎么不睁开眼，会不会哪里严重得连医生都查不出，你不说一句就倒下，难道就不会突然消失了，你慕容踅就没了……”
    流走于意识里，模模糊糊听到旁边有一个人说了很长很长的话，歇口气也没有，明明听着就很伤心的话，他就是感觉不到这人在哭。干燥火辣的喉咙控诉主人的残忍，不断咳嗽也还要说话。努力地伸出去手想要制止这人的自虐，想要张口说话却提不起一点力气，浑身软绵无力，很快又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