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侠可否先从小人身上移开？”
    我伸手将蚕丝被扯过来覆在身上，眼睛直视他的那双眼。
    眼中出现了些许错愕，又有了三分警惕与杀意。
    “刚才公子可是叫得实在销魂，怎么忽的就如换了一个人似的？”他的脸上全是调笑，目光如炬。
    “客走戏散，戏子无情，大侠不曾听过？”
    我懒洋洋地捋了捋散落的长发，他眼中的颜色又变了几分。
    “‘客走’？……”他向我靠得更近几乎又要与我的面颊贴在一起，整个味道向我袭来，左手却向床里边的长剑探去。“怎来这一说？”
    “大侠又何必再掩饰隐藏，此刻，仅你我二人。”
    我向一旁侧去，脱离他的控制。几乎可以看见他不想隐藏的杀意，将剑收回身后，他斜斜地靠在床梁上。
    “你又是哪个门派的，在瑶鸢门之后坐享其成？胆量不错，”他拿起剑，斜靠在雕着鸿鹄的桃木床上。“同时招惹上清心教和瑶鸢门，就算有胆量也敢做的门派也不过那几个……瑶鸢门的走狗不敢做，蜀山做不出，你是喋火宫的？”
    他轻挑剑眉，身体却放松了下来。
    “大侠抬举，小人这种低贱的人怎么会是‘四大邪派’之一的门徒？不过是一届伶人而已。”
    他挽了一个剑花，似乎出剑更方便。
    “伶……人？话说，这里是？”眼睛的颜色变成了探究。
    “微不足道的地方，恰好与‘天下第一山’同名罢了。”我找出罗衫，披在身上，薄薄的一层而已，只将身体略微挡住了而已。
    “‘遮云楼’……，”他像是一瞬了解，眼中的杀意虽没完全散去，却又多了一分玩味。抬眼看我，仔细得似将我看穿。
    我浅浅一笑，全是淡定。
    “你是骄阳？”用着疑问口气，不过已是肯定。“不愧是名满天下的‘遮云楼’的‘轻罗’，‘轻舞罗衫动天下，学子不复拓孔书。’湛某匆忙掩命中居然有幸睹见才情盖绝人间的骄阳公子，话说湛某一直与美人命中纠缠，有个死算命的也说我有逃不过的桃花劫，难道，”他用右手捻起我的一缕黑发，“就是与骄阳公子你？”
    轻轻地在我耳边呼气，空气似乎又开始暧昧。
    我抽身退到床边，浅笑道：“大侠的桃花劫许是与骄阳也不定……”话音刚落，他已跟着靠在我身边，捏着我的手腕，邪魅笑着，正想向我嘴唇侵来，我再次侧身躲开。已经感到了他的意一丝怒气。
    “与大侠有桃花劫的，或许是骄阳，但，不是我。”我偏头不看他。
    “不是你？”他的声音中带着少见的情绪化的疑惑，“你不是骄阳？”明白过来，声调拔高。
    “骄阳公子轻逸绝伦，又岂是小人所可比？”我回头抿嘴对他淡淡一笑。我看见他那双眼睛突然一闪，转瞬却又如往常。
    “在湛某看来，”他也侧回身，随手将剑放在身后，笑着看着我，“公子你绝不比骄阳公子逊色几分。”眼中居然有一分认真。
    “大侠说笑……”
    “叫我湛枭就好。”他点点头，“听过吗？”
    “不曾。”我答道。
    “呵呵，那从今日……不，此刻起，请公子记住我——湛枭。”他看着我的眼，脸上并无调笑。
    “若是有缘，自会与湛大侠再相见，萍水相逢，即使知晓了名字，……也不过是在这世间又多了知晓自己曾无力存在于世的一人而已，又何必在乎。”
    香木桌上的血氲香已燃尽，味道，还是很重。
    在一旁静静听着的他，出神地望着我，面无表情，却突然一笑，“你是在委婉地拒绝告诉我名字吗？”他笑得就像个小孩一样，眼中的味道居然因此冲散不少，我愣愣地看着陌生的他，也展颜笑起来。
    “就是！”，久违的笑法，“子期就好，叫我子期。”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子期，……虽然感觉没什么含义，哈哈，不过，‘子期’，很顺口。”他反复在口中呢喃几遍，似乎已记在了心中。
    “子期，你在这‘遮云楼‘中，……”他有些许犹豫，还有……不忍？
    “我说了，自然是作为伶人。”我的语气不变。
    “子期，今年多大了？”他边说边打量。好像从出现以来就没好好看过我。
    “像逗小孩子一样，”我温暖笑道“不过，我也算小孩儿，实着算，有十四了。”
    “十四，”他眼睛的温度升了许多，“居然这般年岁就入了‘遮云楼‘这样的地方……”他沉声说道，罗沙轻轻摇着，有些遮住了他的脸，使我不能将他的表情看得真切。
    “不过是各人有命，我不想再过于挂怀。”我低头看着场上样式沉闷的素缎。
    “‘各人有命’……子期，人生不是用这四个字就足以逃避的，如若你不能面对，也不能听之任之，至少，要看清之后的人生。”他思索良久，抬头，已经显出风霜的脸上带着属于他血腥人生的深沉。
    我不再说话，仿佛这样就能让属于我的往后人生停住。就这样，陷入沉默。
    “砰！”一声巨响将我惊醒，我匆忙抬头看向窗边。
    烟火。像是一棵树，但是枝叶的缠绕却像一朵正处盛开的花，妖冶，带血，致命。
    “那群白痴。”他的声音在清楚印在我耳边，“我是看到了……全天下不都看到了！你以为瑶鸢门那几个白痴是白痴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子期，”他回头，“我要走了，”他握住我的手臂，力气有些大。“我会回来。”他认真地对我许诺。
    我望着他，像是要看进他的灵魂，然后重重点头。
    “好。”
    “好好养着。”他揉揉我的肩，垂手将床下的染血青衫抽出，将长剑掩于内衫中，又对我一笑，只觉一阵风过，他已不在。
    有风从窗外飘进，天幕已经完全黯淡下来，萧寒的月光会将整个遮云楼都笼住，用白洁包容一切，遮云楼也是，将不洁罩住，但，她的纯洁，从未将这不洁改变。只着轻纱罗衫，就算在遮云山的远方也是很冷的，或许就是远离遮云山，这里才会有那么多的不洁。
    而眼下正在瑟瑟发抖的我，穿着这种透视装，只想对着对面貌似不远的小山屯——完全不知道哪个少根茎的取的“遮——云”大声，勇敢，坚强地号出我的心声。
    我————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