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回到学校报到，三天复习之后跟随所有同学一起进入考场，三天又三天，成绩下来，林悠在全年段近千名学生中位于中游，这个成绩和林悠入学时的年级前十差距太大了。
    五十多岁的黄梦生迈着大萝卜似地的象腿在林悠面前走来走去，“林悠，这样下去不行，你再这么下去就把你自己耽误了，你是我教过的最有潜力的学生，只要你专心，我相信清华北大都不是问题，你看，你自学都能拿到这个成绩，这就是很好的说明，但是这不够，你知道吗，这不够！听我的，大学可以申请助学贷款，还是回来吧，回来收心学习，这样下去你会被毁了的啊！”
    林悠知道黄梦生的话有道理，可是申请助学贷款就意味着将受人怜悯施舍的十字架背在背上，贫穷，不应该成为被人另眼相看的原罪，他盘算着自己现在的积蓄，胡一博的“重用”，林悠这两个月赚的钱已经快超过他原本预计的明年整年了，换言之，已经离他的目标不远了，想到这里，林悠坚定的摇头，“黄老师，相信我，下学期，再给我一学期的时间，高二我就回来，到时候我再也不乱跑了！”
    黄梦生说服不了他，就只能摇头叹气，他做县高中教师这么多年，见多了中考考出优异成绩却没法跨进高中大门的学生，这样的事情年年都有，甚至勉强念完高中考上心仪的大学却没钱去念的，更多！林悠毫无疑问是在他从教三十年里最聪明的一个，他有一个聪明的并且善于规划的脑袋，黄梦生能做的，就是和各科老师打好招呼，竭尽可能的在林悠还在学校的时间里，将他拉下的知识点补充下来。所幸林悠自学的时候将疑难重点都圈录下来，请教的时候条理分明，进益神速。
    其实每一个高中教师都是工作狂，他们也许没有九年制义务教育下的老师那么有耐性，那么温柔，但是毫无疑问，任何上进的孩子都是可以让人无条件喜欢的。
    一转眼一月份的补课结束，最后两天的验收考试一考完，林悠的卷子在第一时间被抽出来优先批改，林悠在去往煤河的火车上收到黄梦生的短信，离满分只差一百零点，这个成绩出题老师们综合估测了一下，应该在年级百名之内。
    林悠松了口气，也叹了口气，松气的是自己的脑袋还真挺好用，叹气的是再聪明的学生也离不了老师的辅导，从五百到一百，这就是自己的差距。
    下车之后林悠好一顿踌躇，元旦离开的时候林兰还要给他开工资，可是林悠没拿，林悠隐约有种感觉，但是林悠没说出来，林兰也没，但是想到这季节店里的生意，林悠还是决定先把东西送去宿舍，然后去林兰的店里做点什么。
    结果东西送过去，宿舍居然已经被退掉了。
    林悠心底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但他在这个城市除了林兰的姐妹火锅城，还真没什么认识的地方，林悠只好背着书包直接到店里去。
    “小穆，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来了，坐坐坐！”林兰一见到他就热情招呼，可是太热情了，让林悠有点招架不住。
    “林姐，我是什么大忙人啊，刚刚考完试，我就回来了，店里还忙嘛，我还是去干活吧……”
    “别，我这小庙可装不下你这大佛……”
    “林姐？”林悠完全蒙掉了，林兰这话说得玩笑？她表情太认真了；可是认真，林悠觉得这样的话应该算是讽刺了吧？
    林兰也觉得自己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和一个十八岁的孩子计较有点没意思，可是她真觉得被耍了，虽然林悠做的很好，在往上爬的时候也顺路拉了他一把，完全是利己利人的做事方式，可是林悠借着她的小火锅城上位是事实，这样被人利用一把的感觉无论如何也抹不平，尤其，她自问自己对林悠一直是实心实意的，是用了心的。
    “是这样，你这段时间不在，我家里那边有几个老乡过来投奔我，我就把她们留下了，所以……这事是林姐对不起你，但是你看，她们千万里迢迢背井离乡的来，我……”
    林悠一听就明白了，个把月来的不安变成了现实，但这也没办法，谁叫自己整个十一月十二月都没正经做事呢，被解雇也是正常的，想到这里，林悠虽然难过再换个老板未必就有林兰这么大方又这么通情达理了，但人情也讲究个好聚好散面上好看，所以林悠还是站起来，认认真真的给林兰鞠个躬，“我明白的林姐，你别这么说，这是我的错，是我的行为耽误了林姐的生意才是，谢谢林姐这半年对我的照顾，要不是您也我不会安心的过完这段日子……”
    “别这么说，你也帮我带挈了不少生意呢，我这也是没办法，老家的人，情面上躲不开，以后常来店里玩啊，咱们主雇关系解除了，以后就是朋友嘛，你过来玩，林姐请你吃火锅！”
    林悠笑一笑，然后低头说好的。
    就这么聊几句的时间，已经有几伙客人推门进来，林悠从开始下意识的想喊“欢迎光临”却被人抢先，到最后完全麻木了，就在这时，玻璃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大力撞开。
    “欢迎……”
    “小林，穆筱回来没？”
    林悠一愣，抬起头来，居然是胡一博。
    胡一博此时也看到林悠，面上一整随即裂开大大的笑脸，他两步走到吧台边，伸手大力拍了一把林悠的肩膀，把林悠拍的差点一个踉跄出溜到吧台底下去，“你小子，回来怎么不给胡哥打电话？”
    林悠肩膀生疼生疼的，胡一博一看就是喝了酒的，虽然不多，但也不少，手劲完全没有控制，林悠不好意思呲牙裂嘴，也不好意思当人面伸手去揉，显得自己多娇气似地，只能腼腆的笑笑，“刚下车呢，来看看林姐。”
    “哦，那行，小林，你家这服务生我就要走了，正好当你面，虽说是挖角吧，可你也别怨穆筱哦，要是心情不好你就冲我来……”
    “瞧你说的胡哥，一个服务生，只要手脚勤快上哪雇不着，林悠那技术可是绝活，在你那那不是才算物尽其才嘛，我有什么怨的……”
    正好于倩倩过来交代楼上十号包厢要结账买单，林兰又寒暄了两句，就先忙生意了。
    “臭小子，想不到我胡一博还有挖人墙角的一天！我为你这名声都亏大了。”胡一博大手一揽，握着林悠的肩膀把人带出了门。
    ………………
    胡一博最近实在是志得意满，以至于他志得意满的走路都带风。
    北方人的酒桌文化就是至死方休，然而除了真正的酒鬼，谁愿意一点抗拒都没有的泡在乙醇里？不然也不会发明那么多行酒令劝酒歌之类的东西了，只是人在江湖，坐了这个位置，应酬就讲究这个，再怎么知道喝下去没好下场，除非想下岗了，不然还就得喝喝喝……
    可是他现在穆筱了，那么一切就不同了。
    官场讲究的就是个人脉，头上有人好做官，这话一千年都不过时，可是过去他惜命，除非不得不喝，否则能不喝就不喝，就这种态度在上进的领导眼里那就是不正常的，那就是不上进的，那就是不要求进步的。
    现在有了穆筱，胡一博底气十足，正好又是过年前后，外交旺季，胡一博开始主动出击了。
    第一步把直系领导喝好，这个在煤河的时候已经做到了；第二步把旁系领导喝倒，胡副局长的名号就开始名扬省厅了。有了这两步走，胡一博现在说话办事都硬气了不少，上面提起来，个个都夸大拇指。
    就像清朝的官员都是八股八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胡一博得到的那些大拇指也不是赞他工作效率的，只是当年是八股等于颜如玉黄金屋，如今是酒量等于政绩等于仕途……
    只是，在胡一博意气风发把酒桌当通告赶的时候，有一个人，慢慢坐不住了，这个人，就是林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