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去。
    凌晗低道：“大哥，你说会是谁放的箭？”
    凌旭勾唇冷冷一笑：“谁放的箭无关紧要，只要知道谁指使的就行了。”
    凌晗闻言一震，复杂地看了看凌旭，暗叹了一声，极尽苦涩地一笑，爹爹，又是你吗？七年来，明里暗里，这是第多少次了……“大哥，我们跟依若摊牌说清楚吧。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凌旭诧异地看了看凌晗，他的声音有着那么那么深的怜惜，或者，远远超出了怜惜……什么时候，他竟也成了一个大人了。是啊，他也十六岁了，是不小了。摇了摇头，苦道：“凌晗，依若虽只比你小了两岁，可自小便是千娇百宠，没有吃过一点苦头。纵是柳门那件事之后，也有柳默风、太子他们捧着，凌剑明面上也貌似对她爱到骨子里，她哪里知道人世的险恶？一个弄不好，说不准会直接跑去质问凌剑，更是危险至极啊。再者，我们欠她的已经够多了，让她保有一份纯粹的心境也好。咱们暗地里多加提防就是了。柳默风跟太子也不会容忍她有个什么意外的，放心。”
    凌晗无奈耸肩：“也只好如此了。”自打凌旭将那些辛秘之事告诉了他，他就跟凌旭一起肩负起了保护依若的责任。一次，一次，爹爹生生地把他的心都剜痛了，而她，却对自身的处境懵懵懂懂，一而再地对爹爹扬起她明媚的笑脸。她那样的笑，落在他眼里，就像有一条带刺的鞭子，在他心上狠狠地抽过，让他无比地恼恨爹爹，恼恨上天，更恼恨自己。
    大哥，心里怕是更痛吧。那时他还小，大哥可是眼睁睁地一路看着走过来的啊。七年了，大哥都是直呼爹爹的名讳，多深的痛才让他如此彻底了断了父子情义啊。若不是为了依若，大概，大哥至死都不会再踏入千越山庄半步，不会再看爹爹一眼吧……
    美美地睡了一觉，睁开惺忪的眼睛，一股淡淡的香气袭来，纱幔轻摇，朦胧地扫了一眼——千越剑派掌门人凌剑，凌夫人梅桑榆，凌旭、凌晗全到齐了。
    依若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一声，颇有些舍不得地蹭了蹭软软的被子，长长的睫毛抖动几下，秀气的脸上漾起一丝令人心疼的笑意，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凌剑立时便感觉到了她的动静，几乎是一步扑到了床前：“曦儿，你可算是醒来啦！”
    “怎么了，爹爹？”依若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发了一声甜甜的呼唤，一脸清澈纯洁的表情。
    “没，没什么。都过去了。”三十余岁的凌剑黑发高束，眉峰陡峭，一双深深的眸子竟然流露出深深的自责，暗哑的声音沉痛而温柔至极，“曦儿，爹爹没保护好你……”
    如果不是深知凌剑的为人，依若几乎要被他骗过去了。然而，此刻见到他这副锥心刺骨的表情，依若简直想要作呕，心头怒意更为高涨，没有你的默许，谁敢射出那一箭！
    依若愣了一下，似乎方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抽抽噎噎地扑到凌剑怀里，边哭边道：“爹爹……”
    凌剑慌忙紧紧地将依若拥在怀中，写满痛心噬骨的脸不住地在她的瀑发上摩娑，安慰的话喃喃道出：“爹爹在，爹爹在，曦儿别怕……”
    梅桑榆皱了皱眉，半忧半怨地说：“老爷，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凌剑啊凌剑，七年过去，你的演技可真是越来越臻佳境了啊，曦儿，曦儿，听这一声声叫的，可真是亲切啊……
    “爹爹，别走……”依若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狠命地抱着凌剑就是不放手。凌剑抽身不得，只好抬起眼来对千越山庄的管家陈然送去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吩咐道：“先送夫人回去吧。”
    “是，老爷。”陈然应道，神色中透出一抹了然。
    哼，想走，没那么容易！依若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她是那么好欺负的吗！衣袂翩飞，气息肃杀，明明是默风已到。凌剑自是不想三名刺客落入他人掌中，方才急遣陈然离开。加上那一箭，傻子才会让陈然留下来等默风质问！
    “等等，爹，我要搬到听雨楼住。”陈然正欲送梅桑榆出门，却被凌晗拦住。
    凌旭猛地看了过去，听雨楼，跟依若所在的寄澜苑相邻，有任何动静都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三弟，真的……
    “不必三公子操心了！”一个沉沉的声音砸了进来。
    柳默风一步步走了进来，每一步都虎虎生风，每一步都带着无穷的怒火，木雕似的脸上更增了几分略带嘲讽的凝重，冷笑阵阵：“凌大侠，你就是这么照顾小姐的吗！”
    “默风，”凌剑眉头轻皱了一下，随即又显出一派掌门不凡的气度，威严中透着沉痛，“这事，的确是凌某有负默风所托……”
    柳默风一声狂笑，瞥向凌剑的目光充满了冷酷的杀意。
    当初凌剑会将依若留下，无疑是为了柳门那些秘密，而这么些年，加上无忧居主人天玄子的明帮暗扶，念若阁早已成为西秦境内最具实力的情报机构和杀手组织，或许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势力。凌剑岂会轻易得罪这个煞星！“默风待要如何？”
    “默风哥哥，”依若揉了揉挂在眼角的几滴泪，从凌剑怀里钻出来，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回事啊！”
    “小姐，默风跟凌庄主开玩笑呢，是吧，凌庄主？”一听到她的声音，柳默风顿时变得温和起来，与方才的凶神恶煞判若两人。
    凌剑半尴半尬地干笑了两声，道：“是啊，曦儿，你好好休息吧……”
    “真是好笑！”柳默风一声轻喝，冷厉的眼神硬生生地把他的话给噎了回去，“凌庄主，那三个刺客就不劳您费心了！”
    “如此，便交由默风处置吧。”
    子时的更声敲过，一道黑影便如青烟般从凌府之内翩然飞出，只在房梁上微微一点，眨眼不见，毫无痕迹。
    依若一身黑色夜行劲装，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犀利的眼睛，踏空而行，宛如流星赶月，顷刻便钻入了“风月无痕”至高处的“无痕居”。
    精致的小阁之内，一女子倚窗而立，云鬓轻挽，斜插着一支翠竹簪，素雅白衣纤尘不染，没有任何珠光宝气的点缀，但就是清丽脱俗宛若仙子。
    “装神弄鬼！”女子忽地噗嗤一笑，转过身来。
    “默雪，又被你发现了，真不好玩！”依若撇撇嘴，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眉尖一挑，正色道，“如何了？”
    默雪当然知道她说的是那几个刺客。
    “不太好。毒性太烈，天玄子的灵露丸虽可解毒，但解毒的过程也很是残忍，那种痛，简直锥心刻骨，而且一次比一次痛的厉害，也会给他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纵然伤好之后也会心有余悸，哪怕轻微一颤，都会觉得痛彻心肺。很多人中毒之后，都是宁愿速死也不愿忍受这痛。”
    “他，能挺过去。”依若语声浅淡，却是十分坚定。
    “小姐，你就那么相信？”
    “再过三天，是死是活，一切谜底都会揭晓。”依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前浮现出那个硬气的影子，不知为什么，他的样子，竟然让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竟然让她毫无保留地相信！
    默雪静静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柳家灭门之后，小姐对什么都不愿相信，只觉得世间便是一个大染缸，几乎所有的人都带着一张面具，莫测高深根本难以接触到真情，每一点关怀的背后似乎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除了面对慕容辰和柳门青衣阁卫，依若也从不向谁敞开心怀。现在，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居然可以就融化她心中的坚冰……
    “想什么呢！”依若猛地一推，吓了默雪一跳。
    “没什么。”默雪柔柔一笑，细长柳眉如画，星眸隐隐散发出层层灵气。
    依若只觉得眼眶中一阵明艳的光彩晃动，神迷目眩，耸了耸肩，佯作酸溜溜地道：“秦京第一名妓素娟姑娘果然名不虚传啊……”
    “小姐，你又来取笑我！”默雪笑道，“当心我心情一糟，直接把那三个刺客给了账了。”
    依若笑道：“你还不如先把我给了账了呢！我总觉得他们不是寻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