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火凤于飞  第四十四章 虚实费疑猜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30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徐正彬的目光逐渐黯淡下来,过了好久,才叹出一口气。“城主,你觉得正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未来如同一个幽暗冰冷的地狱深潭般,似要将他吸附进去。他在无尽的黑暗中苦苦挣扎,眉头皱得紧紧,就像是打了一个死结。太子,到底,我该何去何从啊。
    连云浅浅的笑意之中夹着一丝漠然的薄凉,轻道:“在这个世上,很多时候,选择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东西,没有也未必不好。”这一霎,她忽然就想起了杨烈,生活真的让人觉得很累很累,选择与不选择,或者,结果都是一样的伤痕累累。
    徐正彬明显觉出她话中透心的凉,想起风传的那些关于她的事情,心中不由涌起了几分喟叹。“往者已矣,何须执着?”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是在……劝慰她!她是一步步逼他走至无路可走的人啊!闭了眼,调整一下呼吸,敛正心神。这个女子,越是跟她靠近,便越是让人无法控制自己。面对她,他的倨傲、他的执着、他的信念,甚至他的自制力,总在一寸一寸地被削减,薄弱得不堪一击,直至,一无所有。
    连云笑笑,转了话题:“张蓝多疑,将军此去,不妨反其道而行,以疑动之。将军只消将连云昨日入你营中与今日刻意送行之事渲染到十分,定能打消他的疑虑,一偿将军忠心事主报国之志。至于军心,张蓝自会区处,将军亦无需多虑。”
    徐正彬一怔,果然是绝好之法,真不知她是如何想出来的。可,她怎会不知他与太子联成一线便是她最大的威胁啊。
    连云自是了然他心中所想,对上他惊疑不定的眸子,软语轻道:“连云已然承诺将军,不是吗?至于以后,对阵沙场各凭本事便是。”
    徐正彬慨然敬服不已。这份气度,这份胸襟,当真是世间少有啊。他的心底蓦地一动,朗道:“城主,正彬谢了,告辞!”
    马嘶嘹亮,尘头大起,几万军马渐行渐远。他们离去的方向,太阳刚刚离开地平线,红彤彤的,仿佛一块光焰夺目的玛瑙盘,缓缓地向上移动。红日周围,霞光尽染无余。那轻舒漫卷的云朵,好似披上了一层红纱,耀得人睁不开眼来。
    苏雪晴悻道:“姑娘,你还真就让他这么走了?”
    连云笑着轻推她一下,道:“是啊,晴儿没看见他铁了心地要走吗?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苏雪晴撇撇嘴,哼了一声:“信你才怪!你看赵辰那张苦瓜脸都笑得那么邪乎,肯定有古怪。”
    赵辰瞪大眼睛,伸手在自己脸上一抚,苦笑连连,敢情这就是传说中的苦瓜脸啊。暗叹一声,轻道:“连姑娘,可否留太子一命?”
    连云没有转身,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清冷的声音抖落一地:“那就要看决战的地点是在秋渠邑还是在渥河沿岸了。”
    六月二十九日。祁国关东。
    一直以来小胜不断的慕之轩突然惨败,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死伤之众多达万余,淋漓的血雨直将整个关东的半边天都映红了。
    夏日灼热的气浪层层叠叠地从四面压过来,沉闷燥热,几欲迫得人窒息。驻扎在苍茫旷原上的祁国十几万大军各自寂静在自己的领地上,蕴藏起一地的肃杀。
    祁军主帐里,滕俊坐于主位上,看着义愤填膺的各营将军,皱眉道:“晓谕全军,有违令出营者立斩不赦!”
    “右相大人,你什么意思?”众人齐齐问道。
    滕俊一身的儒雅,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喝着手中的热水,摇头道:“慕之轩这败得实在蹊跷,只怕有诈,放任不理,让他们去吧。”
    众人不由相互交换了一下质疑的眼神,却是知道滕俊虽然看起来儒雅,发起狠来却也不遑多让,单看他那些近卫,个个都是精中之精的高手,就可见一斑,是以,各各窃窃私语着直犯嘀咕,却是左推右诿地谁也不愿站出来。
    “有什么蹊跷的!赫连父子能叛反咱们祁国,自是摆明了想要自立新朝,岂会轻易向他人臣服?这两天,赫连劲峰称病,显然与慕之轩不甚合契,那赫连霸天又是有勇无谋,就算慕之轩再怎么精明,指挥的可并不是他昙国的军队,再者,他昙国半个人都不出,反而生生地撺掇咱们祁军窝里斗,他倒坐收渔人之利,傻子才会看不出来。战场之上,谁人还肯竭诚用命?不败才有蹊跷!”
    作为祁国战功赫赫的老将之一左垣,当然不会像其他人那般唯唯诺诺,他人虽未动,不满的声音却是泼泼而出。
    滕俊微微皱了皱眉,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缓缓的道:“是吗?那左将军如何解释他前此那么多次小胜?”
    “右相也说了那些都是小胜。若是慕之轩真的没有后顾之忧,又何需小胜即归,不大开杀戒?两军对阵,右相不是以为素有冷血昙王之称的他突然良心大发改吃斋念佛了吧?还是,右相因为败了那么几次,就被他吓破了胆了?”
    四下里突然陷入了一片无声之中,方才还窃窃私语的众人纷纷瞪大了茫然而不知所措的眼睛,他竟然这般疯狂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冰冷地嘲讽右相!
    惊惶,彻骨的惊惶!左将军,你要找死,也别拖着我们啊……
    滕俊听着左垣这话,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身前的案几。
    左垣见滕俊沉默,也没看滕俊,沉声道:“这往东是一脉高山深谷,慕之轩哪有咱们熟悉那儿的地势,定让他来得去不得,就算他有那个本事离开,咱这十几万大军压上去,踩也能把他踩死,他昙国无王坐镇,正好趁势灭了他整个昙国。”
    “如果他是故意诱我们前去呢?”滕俊抬头看着左垣。
    左垣对上滕俊的双眸,笑道:“自来只听过用小股部队诱敌,哪有甘愿牺牲万余士兵的,伤不伤得对方还不知道,自己就先伤到吐血了。慕之轩有这么蠢吗?”
    滕俊沉吟了一瞬间,挑了挑眉道:“如果那万余人便是对他心怀二意的人呢?”
    左垣一怔,道:“右相有什么凭据?”
    滕俊看了看指上飘起的水气,淡淡一笑:“就凭你身后的那人。”
    他身后……哪有什么人,分明只有空气嘛!话虽如此,左垣还是向后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由心头火起,他竟然拿他开涮!
    众人也是一头雾水,可,看右相那样子,并不像在开玩笑啊。
    左垣哼道:“右相大人,你最好给本将一个……”“解释”二字还没出口,一句话便陡然一声清叱截断:“放肆!左将军,威胁朝廷重臣,你该当何罪?!”
    那阴冷的声音就如在地狱之中飘出一般,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众人只觉更为恐怖,寒毛都竖起来了。
    左垣几乎可以明显感觉到那人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她明明就在他身后,可,他根本看不见她的影子!
    滕俊优雅地一笑,唤道:“流苏。”
    只见一个彩衣女子蓦地自左垣身后虚无的空气中变戏法一般现了出来,冲滕俊躬身一揖,朗道:“主子,流苏无能,没有杀掉慕之轩,请主子责罚。”
    滕俊轻抿一口热水,双目一眯,道:“你这般借物隐形,都无法靠近他吗?”
    流苏肃颜垂首:“那慕之轩少时便在江湖行走,感觉很是敏锐,流苏几番都给他发觉了形藏所在,险些被他所伤,惭愧。”
    滕俊眸中泛上了一丝危险之色,瞬间便又消失,“他此番落败,流苏有什么看法?”
    “主子,流苏只是知道,战前,慕之轩突然调整了一下军队编制,此次折损的万余士卒大多都是对他有些微辞之人,流苏窃以为他是要借主子的刀来杀人,既消弥隐患,又省却背负杀降的骂名。”
    滕俊眸光一抬,道:“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些天也着实累了你了。流苏,本相麾下三大高手,喆捷已经去了,无痕又远在天边,而你,慕之轩既能察觉你的存在,怕是很快便能想出对策,你就留在本相身边吧。”
    “是!”流苏应道,一晃眼便又消失不见。
    众人只看得目瞪口呆,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出鬼没吗?一想到自己的周遭的空气里可能会冷不丁地冒出一个杀手来,便各各心悸万分,惊恐的视线偷偷扫来扫去,总觉得暗中有那么一双狠唳的眼睛像钉子一样盯在他们身上……毛骨悚然!
    怪不得据说皇上对右相也不放心呢,有这样的人在卧榻之侧,能睡得安稳吗?那慕之轩也不知有什么本事,饶是这样都能察觉……
    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怖,滕俊懒洋洋地向椅背上一靠,笑道:“各位还有什么高见?”
    众人哪还敢有半分的违逆之心,参差不齐地各各说道:“属下领命。”
    “左将军呢?”滕俊向前探了探身子,笑道。
    左垣闻言,略显迷蒙的眼神倏然警觉地泛起了清醒之色,随后淡淡地掩盖了其中的锋芒,几缕苦笑爬上脸庞。他还能怎么样啊。沉声道:“属下领命。”
    六月三十日。寒枫王朝皇后尚雯身体大好,无意中得知中毒事件真相,与杨烈翻脸,立刻便要驱驰千里去找连云,被杨毅兄弟几个死命劝住。
    连云闻之,笑容之中薄凉之色更深,有些事情其实是忘不掉的,越是想忘记,就偏偏记得越发清晰。尚雯那么做,无非是要用情绊住她,为寒枫王朝多留下一分余地而已。未来是一段很长很长的路,她只是不得不继续走下去,无论,这中间有多少理不清的牵绊。
    七月二日。滕俊抓到一个关东键锐军的小卒,一审之下真是肠都悔青了。
    却原来,那日征战之时,慕之轩新调整的军事编制,将那些不甚膺服的士兵放到一处,又打定了求一惨败的布署。为防他们生变,也为更准确无误地借刀杀人,临战之际竟然不惜将自己列为那万余人的主将,戴了面具冲锋在最前面,撤退则在最后。也就是说,滕俊那日只要稍稍追击,甫一遭遇,十几万大军还怕吃不掉慕之轩一人?
    慕之轩是笃定那么蓦然一惨败,他绝不会冒险轻进啊。滕俊恨得咬牙切齿。偏偏那被抓的小卒又讪讪供认了一件事,更是让他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一口血卡在喉咙里,差点没被憋死过去。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