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里依然一片狼籍，血染的绷带横七竖八地散了一地，庭院深处药香依旧。
    “你又流泪了？是徐家人让你流泪的？”林子风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来，不满地说，“难道你真的想让我对你禁足么？”
    “连城都被困了这许多天，还需要禁足么？”陶媚儿心中的悲酸升起来，两滴热泪掉落在案上。
    林子风心一动，收敛了戏弄的神色：“怎么？发生了什么？”
    陶媚儿把那老妇人的话说给他听，他也不禁惊讶万分。
    “慈悲为怀，能放下仇恨，有这般高远见识，实在是难得……”
    说完这句，再看林子风已经背转过身，高大魁梧的身躯在阳光的射影下轻颤。
    她似乎察觉了什么，“你怎么？”
    林子风过了片刻，方才转身过来，神色异常：“我是在感慨，这正堂的草药已经所剩无己，数量最多的就是你的那堆菊花了……”
    陶媚儿放眼望去，只见药屉全部拉开，只零零星星地剩了几味草药，最显眼的就是那堆八分满的菊花。
    “物以稀为贵，林大夫不懂得？没有了其他本草，这菊花就要一枝独秀了。这菊花为祛风药物，可以治目痛，外翳、头疼、眩晕、疔疮，和地黄、黄柏、杞子、白蒺藜、五味子、山萸肉、当归、羚羊角、羊肝同用，治甘肾俱虚目痛；与黄连、玄参、生地、川穹②……”
    没等她说完，一只厚重的，散发着药香的手掌覆住了她的口唇。
    “媚儿，在我眼中，即使没有了一切，也不能没有了你……”只见对面的他，卸掉了他所有的伪装，灰黑的短袍，双袖轻轻挽起，脸部刚毅的线条，一双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勾勒出一个仁善的医者形象。
    第一次听到他发自肺腑的话，比起他难得的笑容，这句话更让她感动。
    她退了一步，想拉开与他的距离。离他越近，越觉得呼吸困难。他的深情无一不泄露着他的薄弱之处，就是那薄弱的感觉，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他看着她窘迫的神态，粲然轻笑：“我要想办法出城，去采购些药草……”
    “林子风，你不要命了么？”她强忍住腹腔中升起的无名之火，“城外烽火连天，你想化为灰烬么？”
    “在城内是坐以待毙，出城是放手一博，大丈夫怎么能为了苟且偷安，放弃一切？”
    “城内已经乱了章法，那些贼人就等着建康人迹灭绝，占据京城，实现吞并天下的野心，难道你也想助他们一臂之力么？”
    “媚儿，这几日伤病者日益增多，身为医者，因为缺少草药，面对众多伤痛，只能长吁短叹，束手无策，我心乱如焚，寝食不安。昨日已经在空中放了信号，栖霞山的兄弟们想必已经准备好了草药，就等我去取，现在是迫在眉睫的时刻，让我怎么能不心焦？”
    “可是，城外是强敌贼寇，城内门禁森严，你怎么出的了城门？
    “我已经想了多日，从侧门破洞而出……”
    “不！”想到他要以身犯险，她心如刀割，“我不要你出事！”
    “媚儿，你毕竟在乎我！”他的温情随着暖风，款款而动。
    “我是说，伤病之人不能缺少你，与其出城，前路迷茫，不知所踪，不如就在此，审时度势，量力而行。”
    陶媚儿屏住呼吸，避开他烧灼般的注视，思索了片刻，似乎下定决心做一件大事，“父亲曾经说过，我们陶家本是为救死扶伤而生，现在是该我们背水一博的时刻，我这样做，算不得是违背祖训，相信父亲在天之灵，会保佑女儿和百草堂安然度过这场灾难……”
    林子风不知她自言自语，在说什么。
    只见她低眉敛色，撩起宽大的衣裙，紧紧地挽了一个结，露出了内层的裤脚，看看四下无人，边关紧了堂门，安然笑道：“你随我来！”
    “什么？”林子风一头雾水，不知道她所为何来。
    穿过那道侧门，走进绿意深翠的庭院，停在那唯一的石凳前，拔开下边杂乱的草丛，她用手摸了又摸，终于发出了会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