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荒原雪山·缘与憎  第五十三章 罪名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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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这件事情的最终映象,存在于绛的脑海里的,只剩下了那种绝望恐怖的感觉。
    这个世界上所有你认识的人都在你的面前消失,无论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在刽子手的长刀之下。而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故作漠然地听着刽子手要求你交出你所不能够交出的东西的话语。
    朱厌的族人存在的意义,便是因为那必须要守住的东西。
    即使是死亡,也要守住……
    ==========连城书盟==========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重新经历了那次灭族之灾,重新体会了面对诸人死亡的绝望……那种令人窒息的无可奈何。
    绛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是一片漆黑的室内,没有任何的光源,只有浓重的、比暗夜还要浓重的黑。这对于已经是血族的他,没有任何的妨碍,红瞳可以望见室内的一切,包括正坐在他的身边的银瞳少女——
    明夜幽月。
    “祭司大人醒了吗。”这位更接近于女童相貌的族长偏过首,额发分作两侧,在中间露出了银色的图腾。图腾的中央,绘着一只睁开着的眼睛。
    此时此刻,连那第三只眼都仿佛有了神采,一道注视着卧床的祭司。
    “祭司大人睡得这么沉,就不担心有人趁此袭击?”
    “唔……”绛扶着额头坐起,记忆里的那种全部精神都被抽空的感觉好似还停留在他的身上,不给他分毫的喘息机会。
    “可是作了噩梦?血族……也会作梦吗……”说着,这位族长抬手,有莹白的光浮现在她的掌心,随着她的动作,没入祭司的额首。
    淡淡的清凉抹去了噩梦的残留,绛松下口气,道了声“谢谢”。
    “不必。”明夜氏族的族长摇首,“是幽月有错在先,不该妄自引出祭司大人的前尘。”
    绛看着面前孩童面貌的族长,那只天眼在黑暗里有莹莹的光。眉目凝起,他该说这族长过于聪明么?在他觉出之前先行点破。都道明夜氏族的族长早慧,幼年之身达至先天之境,果然名不虚传。
    “需知症结才有解法,还望祭司大人原谅幽月之冒昧。”
    冒昧?只是冒昧而已?
    绛冷笑,信手施为,看似年幼的族长随即摔了出去——
    他厌恶被人觑探的感觉,无论是任何人。
    明夜幽月没有动术,就这么被击飞开去,正撞上墙臂上封闭空间的结界。她事先设下结界果然是正确的选择,至少不会有人闻讯而来,此间的事情决计传不出去。
    所幸祭司下手算不得重,否则这年幼的躯壳极有可能因此去了大半条命……当然,就算真去了大半条命,她相信面前朱厌的祭司也不会袖手旁观……
    靠在墙角,她被喉间涌出的猩甜呛住,低低地咳嗽出声。
    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祭司叹气口气来,视线移向别处,“算了……”
    “祭司大人可知近几日发生了何事?”明月幽月靠在那儿,抚着心口,轻轻启唇。黑暗里,她的额心那银色的瞳眸显得盈盈夺目。
    朱厌的祭司已经下得床来,拾起搁在床边的外袍,披上,“何事?”
    “‘朱厌的祭司’失手杀人了。”她望着他,静待他的反应。
    愣了愣,绛才想起,这位族长口里的“朱厌的祭司”应该是指的她的侄女、成不了大器的下代族长。想来,是在暂时顶替他活动于血族的监视中的时候,没有控制住法术的威力,失手将人类致于死地。
    回身,绛睨向明夜氏族的族长,“族长是希望我默认这个罪名?”
    拭去嘴角的鲜血,明夜幽月扶着墙壁起身,“即已成错,幽月自然希望阁下将计就计……”
    “因为贵族的下代族长不能存在污点?”他冷笑着将话题转到这位族长不希望面对的方向。正如苏止吸血致死,明夜彤云的失手杀人,这也不是一件可以轻易让人放下的事情……尤其,在明夜彤云是明夜氏族的下代族长的情况下……
    “祭司大人为何不提及您所授之术的危险性?”捂住不适的心口,明夜幽月反问。
    的确正如朱厌的祭司所言,她不希望明夜一族的下代族长身上存有污点,尤其是个性软弱的彤云。一旦被分家的人抓到了把柄,她极力压制下来的各方势力也许会凌驾彤云之上!这……是她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祭司大人可愿听我一言?”不待祭司有所回应,她已经先一步掀开了自己的底牌,“您的女儿苏澄,她将会作为朱厌的祭司苏醒。我以明夜氏族的族长幽月之名起誓。”
    额首银色的天眼,它在黑暗里张开它的翅羽,看穿了一切的时间与空间。
    “你所说的,是既定的命运?”倘若不是,扰乱命运的罪责,可不是常人能够担得起的。
    “也许是,也许不是。”明夜幽月轻声地笑,不作正面的回答,“谁知道呢……”
    是或者不是,有什么要紧?
    倘若不籍以改变宿命的轨迹,天眼的存在还能够有什么意义?
    红衣的血族敛眸,沉声开口,又是一问,“朱厌的祭司倘若杀生,族长可知后果?”
    “失去一切的力量,对吗?”自他的梦境里,她已经看到了她希望看到的一切。
    他会答应她的要求的,她知道。
    ……
    父母下藏的这天,很多的亲友都来了,有白殊认识的,也有白殊不认识的。三姑六婆群群而聚,或高声或低声,讨厌着有关他们家的不幸。
    白殊的爷爷一共有二子一女,长子与同校教师结了婚,生了女儿白然。养子娶了亲女,生了白殊,又为一家。到现在,爷爷的二子一女已经全部死了个干净,就留下两个还在读书的孙儿……不知道他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表妹白然与男友秦诺一起来了,听着这些话,默不作声地躲在男友的身后。
    流传在乡邻里的,还有一种说法——
    是白然的命太硬,克死了她的父母。
    不少的人瞧见了缩在秦诺身后的白然,支支吾吾地转了话题。她们原本大概真准备向话题转向白然的命硬……克死了父母后,又继续克死了对她最好的亲人……
    “然然,不关你的事。”秦诺揉着白然的发首,轻轻地说。
    白然闷闷地点头,紧紧地拉着他的衣服,看起来也并不是全然地不在意。
    白殊没有空闲去管表妹的心情,反正那丫头总有个人可以依着伴着,也有母亲的亲戚家可以回去。不像他,身边没有了任何的人,连家里都是空荡荡的……这么一想,也许他该嫉妒她还说不定呢……
    天空是阴沉下来,浓重的乌云聚到了一起,看起来像是将要下一场瓢泼大雨。
    这样的天气并不适合久留,再加上躺在墓里的这对夫妇唯一的儿子的面无表情,众多已经被冷落了一整天的宾客各自委婉地劝他节哀,纷纷离去。
    只剩下白然和她的男友站在他的身边。
    “然然,你也回去吧……”白殊扭头,冲她说了一句。
    少女使劲地摇头,捂着眼睛,开始哭。直到所有的宾客都已经散去,直到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能让她感觉到安全的人,她终于哭出了声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幼时最最重样的父母逝去,再大一些连对她最好叔叔阿姨都死了……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是她的错……是她的命太硬……
    她呜咽着,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似乎连她自己都听信了众人的话语,认为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她的错。如果没有她就好了……
    “不是你的错……”白殊无力地道。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安慰她,更何况在现在这种时候,他觉得更该被安慰的其实应该是他自己。
    “真的……不是你的错……”他喃喃地道。是的,不是她的错……那又会是谁的错呢?不知道,他不知道……
    猛然地有一股力道拍上他的后肩,惊得他回神转首——
    戴着副细框眼镜,一身的休闲服饰,是叶光纪。
    叶光纪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名字,又看了一眼白殊,垂眸沉声,“节哀吧……”
    白殊已经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语,于是转移话题,“你怎么在这里?”
    “本来是扫墓的……”推了推眼镜,叶光纪的语气一顿。
    “本来?”白殊熟知他的本性,不会不知道一顿之后必有下文。
    没有回话,叶光纪转身,示意白殊看向稍远些的地方,枝叶浓密的槐树下……
    树下,有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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