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异人
    那个金发的年轻人倚靠在塌去一半的墙壁上，正如身后豆腐渣工程一般，身形摇遥遥欲坠。浅金色的发散在额前，透过发丝的缝隙，可以望见一双噬血的瞳眸，它正恶狠狠地注视着面前的二人。唇边溢着血，尖锐的齿曝露在空气中，生生地透出了险恶……
    他是苏止，不也像苏止。
    短短几日里，就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见过他的红瞳，也见过他的锐齿。可是它们在那时候并未表现出如此地可怖……
    在苏止的对面，立着一对陌生的男女。他们的手上似乎拿着些什么，像武器，又不像是武器的东西。白殊注意到了这一圈圈如波纹一般向外漾开的光晕的源头，插在那女人足边的不知明器物。
    拧眉，从这架势，不会有人看不出来，苏止是被什么人逼到这种地步的。
    “人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在绕到苏止的附近，准备伺机有所举动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抵入了耳畔。抬眼望去，那女人冷声笑着，似乎他的一切举止尽在她的意料之中。
    那一瞬间，白殊忽地明了，其实打从他进入那光晕的范围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女人的监视之中了吗？该死……
    与此同时。男人手里的利刃也毫不松懈，被握得更紧，“确定是人类吗？不是它家伙的同伴？”
    “呵……估计是人类，也是同伴。”掩着唇，她的笑声里无不讽刺。“吸血鬼与人类勾结，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不是吗？总有些企徒得到永久生命的人类，会自愿帮吸血鬼带来新鲜的血液……即使那血液是来自于他们的同类。”
    “不……”那一瞬间，白殊想要反驳，“我们才不是你们说的那什么……”
    她的话语，让男人本就凝起的眉目愈发地深不可测。
    “人类，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他开口，全然无视他的辨驳。
    “连自身血统都不纯正的吸血鬼，他根本没有达成你的愿望的实力……”
    达成愿望？是指初拥吗？！白殊很惊讶自己在这种时候还有空出心思去注意苏止的表情。他听到了，苏止也听到了，关于这番话……
    原来……原来是这个缘由吗……
    这只半吸血鬼，他的手指紧紧地扣入身后的墙壁。伴随着籁籁的声响，碎作粉末的混凝土缓缓的落下，化作满地的灰白。
    女人唇边的笑意加深，男人也将视线转了过去……
    糟！他们这话是说给苏止听的！！！
    陡然地，利刃就出了手！
    带着森冷的光，直直地刺向只吸血鬼的心脏！！！
    “哥——”远远地，传来少女惊恐的尖叫！
    来不及了！
    真的来不及了！！！
    真的……来不及了……
    鲜红的血液涌出，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看着那个挡到了吸血鬼身前的人。
    空气里弥漫了血液的甜香，它刺激着吸血鬼的味蕾，提醒着他，他已经几日未曾进食了。如果不是几日未曾进食，他又哪里会这么容易地便被逮到？如果不是几日未曾进食……他又哪里会狼狈至此？
    那个少年就这么冲了出来，在他以为他会再也见不到小澄的时候。
    摇摇晃晃地，少年栽倒下来，带着肩头不住溢出的甘甜鲜血。苏止反射性地伸手接住，仍是有些呆愣地看着这个突然冲出来的少年，从短暂的几面之缘到现在几乎可以用舍身相救来形容的举止……说真的，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哥哥……白殊……”那厢的苏澄已经奔至，看了一眼被她无辜牵连进来的白殊，眸子里有些歉疚。这个念头这种神情只出现在了这一瞬，这个少女迅速地反过身，张开了双臂挡在他们的面前。“要动他们的一根汗毛的话，就先杀了我！”
    “小澄！”身后，是她的哥哥带着勉强、带着急切的声音，“让开！”
    “哥哥做了什么，让你们要动他下这么重的手？！”提高了声音，苏澄尽力使自己不去惧怕。虽然她知晓，能够将哥哥重伤到这样的地步，说不定他们中的哪人伸手小小的一根手指头都能捻死她……
    “他是吸血鬼。”那个男人沉声说。
    “吸血鬼又怎么样？他伤了人吗！”她高声地质问。
    男人冷笑，“如果不曾伤人，我等又怎会对他进行追捕？已经品尝到人类鲜血的美味的吸血鬼……若是再放任他留存人世，无异于将一条蛇放进被窝！”
    苏澄咬着下唇，觉得有些不妙。关于这类的问题，现在的她不会完全不知道。正如对方不容她的哥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理由一样，她担心的也是同样的一点……
    她无法让他独自承担这一切，而白殊的伤势显然没法让她拖得更久……
    缓慢地，左手的指尖搭上右腕的动脉，锐利的指甲自白晳的肤上划过，割破了动脉，带出一条浓重的血痕。红色的液体自动脉涌出，绵延不绝。
    抬着首，她的眼睛很亮，几乎令人无法逼视！“哥哥噬血是因我而起……那么，我把我的血给他！我自愿把我的血全部给他！！让他不用再吸食任何人的鲜血！！！”
    “别告诉我你们连我的自愿献身也要视为他的罪孽——”
    男人沉静的眸目有了些许的动摇，正待说些什么，却听到身后的女人一声低低的呼唤……
    “……朱厌？”
    “什么？”他疑惑地侧眼。
    对方没有回答，随即，他听闻了大地的震动。原本插在地面的银色器具陡然冲天而起！与此相对的，是喷洒在空气中的血雾——
    结界被破坏了！
    那个女人，术法反噬使得她气血逆流，脑首七窍血液纷涌！
    “朱厌……是朱厌的血……”被男人扶住的她扯着他的衣摆，低声地喃喃，“它……它……”
    音量渐渐地低沉，眼中的倦意与疲惫也毫不吝啬地袭至，很累，也很痛……
    她合上了瞳眸。
    男人回首，视线逐一地自他们的身上扫过。从重伤的二个男性，到这个割断动脉只为保护她的哥哥的少女……他的神情，甚是奇特。
    “你也不是人类。”如鹰般的目光注视着苏澄，看得她心脏一跳。
    她没有吸过血啊……没有吸过血的吸血鬼，除非是距离过近的人，否则不会有人发现得了啊……更何况，她应该只算是半个吸血鬼……
    他发现了吗？被他发现了吗？
    “你能够保证他再也不会伤人吗？”
    “是！我保证！”毫不犹豫地，她说。
    “即不是完全的吸血鬼，也不能算作人类的行列……那么，你们就祈祷不会被其它的同行发现吧……”
    他走了。
    苏澄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回身往前走……然后，就那样消失在了空气里……
    他真的走了吗？
    走了，应该真的走了。
    颓然倒地。
    如果对方真打算出手，恐怕就算是十个她也拦不住吧？
    很害怕……
    她趴在甚至连平整都称不上的乱石地基上，没法去在乎这地方是不是干净了，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她很害怕……刚才她真的很害怕……
    害怕得连心脏都几乎停止了跳动，害怕得手脚冰凉，害怕得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只看样貌，那二人不是那么可怖。
    让她觉得害怕的，是那种死亡的味道……
    从他们的武器里散出来的，与她的一半血液相似的，同类的味道……
    “哥哥……哥哥……”她看到了站到自己面前的那双脚，此刻，哥哥的脚上还穿着那天的鞋子。脏兮兮的。哥哥有些洁癖，如果是往常，他断不会让自己这样狼狈的……
    他蹲下身来，拿着不知从哪扯来的破布，很仔细地，为她包扎。
    “哥哥，小澄没事……”担忧的视线，停留在哥哥的肩上，腿上，他的混身上下……几乎没有哪里没有尘埃，没有或深或浅的红……“倒是哥哥你，你真的应该好好包扎下……”
    不知她的话语是否有入他的耳，他面无表情地为她包扎完伤口，转身回去将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救命恩人”抱起。苏澄敏锐地瞟见，白殊的衣服似乎缺了一条……她愈发地觉得愧疚了……
    “我送他去医院。”苏止说。
    “不……等会……我和你一起去……”她忙不迭地撑起身子，虚软的脚尽力地立在那里，她试图让自己好好地站起来。
    她更怕的是，她的哥哥又会突然地消失……就像这几天她每每将他发现的时候……
    睨了她一眼，苏止伸手。
    在她以为他伸手是为了扶住她的时候……
    他轻轻地使力，将她推倒在地。
    “……别再跟着我。”
    “哥哥！”
    伏在乱石堆里的少女急切地呼唤。
    骤然地瞄见自己受伤的左腕，用力地将已经包扎好的伤口扯开！“哥——你再走出一步，我就废了我的这只手！！！”
    他终于止步，无奈地回首。
    他的妹妹在他的身后哭泣，在看到他终于为她停留，她也终于全然放松下来，垂着着，不住地哭……
    他的妹妹，从来都不该是坚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