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梦。
    如梦近来每夜都在做梦，梦中有仙儿、有梦杰。两个都是令她牵肠挂肚又百转情伤的男人。
    梦中，梦杰变成了仙儿，向她投怀送抱，她失措极了，想推开他却又打心底不愿拒绝前世自己唯一爱过的人。她恐慌，似丢了魂般，不愿再一次地承受失去爱人的痛苦，她紧紧地搂着两个前生今世最爱的一人一魂——化身为仙儿的梦杰。
    “仙儿……梦杰……”她梦呓着，搂着怀中真实的温度。
    爱如果是用鲜血铺路，她愿一路相拥着仙儿，梦杰……
    可是，瞬息间，在他怀中的梦杰又变成了身着皇冠身握权杖的仙儿，那么耀眼、光芒四射的仙儿却大睁着双眼，无助极了，绝望的模样，让如梦心碎。
    “仙儿……”
    如梦想用力地拥抱上仙儿，可是怀中的仙儿却突然变成了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梦恐慌极了，待她心力交瘁时，眸中又出现了一片又一片的腥红。在这变为海一般的腥红里，都是如梦熟悉的面孔染浴而成……
    她看到了被灭门的风族亲人。她看到了严肃却慈祥的母亲，她看到了疼爱极尽宠溺她的爹爹们，也看到了对她万事顺心顺意的二哥三哥，还有被她欺负却不敢还击的哥妻们……还有风家的管家，叔姨，小孩子们……。他们都穿着血一般的红衣游睡于泛着浓腥的红海里……。
    “啊……”
    尖锐的撕喊冲破如梦的嗓口，她大汗淋漓地从床上坐起，心有余悸地用惊颤地双臂紧紧地把自己圈围了起来。
    “如梦……”
    “梦……”
    “主子……”
    众人如绝堤的洪水群涌入如梦的房间。
    望向众人，迷离的风如梦一瞬间回了心智。“你们这是怎么了？”
    “不是我们怎么了，而是你怎么了？”忧心如焚，风如清坐到妹妹的身边，风如澈紧跟其后。
    “我无事，害你们担心了。”握上在额头上擦汗的手，风如梦笑地勉强。
    风如清反握上她，搂她入怀。“梦儿，没事了，我和五哥不都还在你身边吗？”
    “梦儿，我和四哥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如澈半蹲床畔。
    风如梦抿嘴一笑，淡淡道：“我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小小的恶梦，没有什么的。害你们担心了。”
    “主子……”其他人欲言又止。
    “真的无事，你们就放下心来，我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风如梦如风般笑着下逐客令。
    众人知她无心谈事，虽心忧不止，却也无奈地听从，作鸟散状。
    背靠床桅，风如梦轻轻一叹。
    缘起终有缘灭时，烛燃必知灯枯尽。
    最后的最后，还是尘归尘，土归土。
    结果，任谁也无法去改变。
    ……
    ……
    不带任何眷恋，风如梦留书给羽衣，带着两位哥哥当天就起身离开。
    颤抖着双手，手中的纸迹也随之如秋霜打落的枯叶冷冷地落入尘埃中，白羽衣晕眩地心口都疼了。
    她，她竟然连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风如梦坐在包满着兽毛长椅上，望着雪峰上空散落的雪花，此时虽已过了三月，雪峰的天气依旧冷寒入心魄。
    “天寒，穿这么少还敢做到外面？”
    关切的声音，似如一股暖泉自心底涌出，风如梦笑若昤风，回首望向来人，“师傅。”甜甜笑着。
    “听说，你最近频繁地做恶梦。”冷心坐在风如梦旁侧给她裹上从房里拿出来的貂衣披风。
    “是四哥五哥说的吧。”风如梦有些苦涩地笑了笑。
    她本以为来雪峰放松几天，会减轻一下心中的压抑，哪知这梦魇不消反而更严重了。她经常面临黑暗的折磨成了习惯倒也没什么了，只是苦了两位哥哥了。
    “你还爱着他？”冗心的目光直白而犀锐。
    “哪个他？”风如梦一怔，很勉强很虚弱的反问。
    “颛顼忺”
    “…………”
    “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风如梦。”冷心睨着脸色微泛冷白的徒弟，一语中的。
    “父母的血仇都在按着我的计划进行中。”郎如梦仿佛变成了斜插在寒峭冷崖间冰树梢上的最后一片落叶，孤独又绝望。
    “你并不开心！”冷心低声叹道，“反之，你更加痛苦了。”
    “我没有。”没有任何说服力的反驳。
    “你有。”冷心的话很残忍地直白，“风如梦，你不要再继续骗你自己了。颛顼忺不值得你如此相待。”
    这孩子竟然为了守护着欲念极重的颛顼忺身边，不顾自身的性命食用“梦魇”，简直拿生命太过于儿戏了。
    “……”风如梦眉头察不可觉地皱了一下。
    “你依然很排斥别人对他的断语。”冷心观察入微，“风如梦，不要再伤害自己和你的家人了，颛顼忺他不配得到你的爱恋。”
    “我和他已经分开了。”风如梦的眸中平白染上了沧桑。
    “可是，你还是放不下他。”
    “我没有……”
    “你又在骗你自己了，风如梦。”
    “师傅，能让我好好想一想吗？”她央求。
    “岁月如流，浮生若梦，如梦，你且记住，万事都要小心！”冷心无可奈何，只作叹息。
    高深莫测的禅语如梦听之微微一怔，半响，她扯出不算好看的笑脸：“师傅，如梦听你如此说来，怎么会有一种身在他人梦中的感觉。仿佛我就是一个梦，一个别人夜间不经意中做的梦，只要天亮了，人醒了，梦也就不再了。”她莫不是属于见光就死的那一类生物？难道她是属系吸血鬼？
    “为师正是此意。”
    如梦大愕，尤其再听到师傅的又一句称赞之后。
    “如梦，你的悟性很高！”
    似是褒义的赞扬在如梦听来，却如此刺耳。
    “师傅，莫非真如你所说，如梦只是别人夜中的梦，梦醒了，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梦，本就非现实。既然是梦，你又何需太过认真。”
    “师傅说了半天，可还是在评说仙儿的不是？”聪明如她，被师傅如此一阵纠缠后再不明白师傅的意思，那么她真要重新考量一下自己的智商了。
    “颛顼忺，他与你并不相配！”他的用心太过不纯，不适合梦丫头。如果梦丫头心中还念着他，只是徒增感伤与痛苦罢了。
    “那么谁又于我相配？莫不是小师叔？”深爱过的人被否决，如梦的语气开始变得尖酸刻薄。
    “呯”
    瓷器以狼狈的姿态跌倒在了雪中，器皿中的热汤不堪地灼烧着洁白地过分美丽的雪。
    话到争执的两人，默契十足地望向来者。
    一张异常苍白的脸闪过两人眼前之后，向远处奔去。
    此时，如梦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的言语有多么伤人。
    “小师叔……”大叫一声，风如梦身影一晃，追了去。
    心重回归平静的冷心，定定地坐着，学着刚刚风如梦的最初赏雪的样子，沉沉地陷入了怀思。
    不知跑了多久，冷宁的呼吸都带上尘粒，他困难地大口大口地吐着气，努力地不让眼中的水雾遮住前方没有方向的路途。
    “唔……”
    他脚下打滑，重重地摔在了雪中。雪中的冰寒以光速由他的手心刺入他的骨髓传达心脏，疼得他的泪水不停地往外流，泛滥成灾。
    “小师叔，你摔到哪了？”追至冷宁的身侧，风如梦忙揽起雪中的他，掸去他身上的雪花，心疼又焦急地追问。
    “我不想哭的。”冷宁坐在雪中，头深深地埋入自己的双腿中，不让风如梦看到脆弱的自己。
    “我知道，只是刚刚那一脚摔地太疼了。”所以，小师叔才止不住地哭了。
    知道她的误会，冷宁哭得越发肆无忌惮。
    风如梦的心泛起了涩涩的疼意，她的心告诉她，她不该让冷宁这么伤心。
    “外面冷，我抱你回屋吧。”横抱起雪上哭得泪人的他，她笑着安抚。
    冷宁抽噎着，泪涕交纵的脸转埋入风如梦的颈间。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这么伤心的。”把冷宁放在火炉旁的皮椅上，风如梦道歉。
    其实，风如梦是知道的。知道不该再继续偏爱仙儿，知道不该一而再地伤害深爱着自己且无辜至纯的小师叔。可是，她知道又能怎么样？感情的事并不是只要有理智便能左右命运的。
    冷宁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的腰不松，脸不敢面对着她。
    风如梦凝着如受伤的小兽的冷宁，眸中的伤愁又添了几许，口中似是自言自语地低喃：“小师叔，如梦不想让你受伤。”
    身体微微一震，冷宁灰哑的嗓音从她的腰间传出，“梦，你爱，可以。只是，别受伤了。”
    不要让自己再受伤了，可以吗？
    风如梦沉默了，连带着，冷宁的世界也陷入了死一般黑幕降临的沉默中。
    其实，无论是风如梦与颛顼忺的情爱，又或是冷宁和白羽衣的默默付出，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在爱情中，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都有着享受幸福的瞬间。然而，正因如此，他们每一个也都是心甘情愿地当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