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第三章 外篇三:顾若初与南潮的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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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青河的情郎叫南潮。顾若初在南潮来珍馆时,正赶上受寒卧病。
碍着他在珍馆的身价和脆弱的身子,师傅何必问从不会在他生病时要求他接客。
可那日何必问急急晃动着矮胖的身子进来,抱起他的上半身,便道,“太尉那个好色的三公子来了,顾儿你能不能……”
当时他被低烧腹痛折腾的好不难受,微睁开眼冷笑道,“师傅一向精明,怎么今儿连‘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话都不懂了。那个三公子自然是阔绰……可我现在这样子,您就不怕这一折腾我真的病重难愈……”
“日后只怕我能赚十几次这种恩客钱的机会,都没了……”
“你把师傅想成什么人?要不是救人如救火分毫耽误不得,师傅哪舍得来闹你?”何必问看来倒也是真的焦急,一面轻拍着他轻薄的身子安抚一面迅速说下去,“你也不必起身,只靠在床头和那三公子说几句话。”
“救人?”顾若初一惊,嘴角那抹冷笑也消失,“这怎么回事?”
“你病这些天,珍馆又来了个孩子。”何必问叹口气,道,“为了争个地位多赚些钱,他居然大着胆子冒你的名去接那三公子!三公子挑开他的面纱一见不是你,顿时大怒,说要将那孩子拖出去乱棍打死呢!”
“哦,师傅又招来个抢风头的。”那抹冷笑又回到顾若初苍白的唇角——他是极厌恶鄙视那些暗地里算计争夺的小人的。“他是想趁这个机会,一跃取代我成为珍馆头牌吧——只可惜他不了解那好色少爷的火爆泼皮!这番‘偷梁换柱’,算是演砸了!”蹙着眉按住绞痛的小腹,他的眼神更加清寒而嘲讽。
可他终也是顾及人命关天,起身简单梳理了下,按师傅的意思迎客。
那个一向垂涎他的太尉三公子,果然见了他便没了脾气。连声答应着一定饶了那个冒充他的美人。
虽说只是坐起来说几句话,可顾若初还是觉得小腹似乎又钻进了一股子凉气,烧的似乎也更厉害了些。
昏昏沉沉的吃了药躺下,就听到有人推门而入。
“南潮!顾儿吃药睡了,你别吵他!”——那是何必问耳语的声音,但尚没昏睡过去的顾若初听的还算真切。
“那我等他好些再来……我就是想来谢谢他。”顾若初头昏沉的懒得睁眼,只依稀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要不是他,我今天可要完蛋了。”
“傻小子,以后别莽莽撞撞的!你也对自己的容貌太有信心了吧?”何必问的声音中透着责备。
“是有那么一点自赏,”那个叫南潮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老板,我是觉得到你们这儿做客的既然都是喜欢和男人闲聊小坐的——那就应该喜欢英挺而有男子汉气概的才对!”
“可是你们这儿的几位受欢迎的公子,长得都太清秀了些啊——既然他们都能受人欢迎……那我这种有些男子汉气概的,应该更受欢迎才是嘛。”
顾若初听得惊疑,终于强忍着头痛微微睁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南潮半边脸的轮廓:这个少年的长相,是符合少女眼中梦寐以求的情郎的英挺伟岸的。可若是到了珍馆,却只能做较为低贱的“花装”迎客。与他们寻欢作乐的,也多是一些囊中较为羞涩的恩客。
——那些有着征服欲与占有欲的恩客,喜欢的多是长相乖觉、身子较为单薄些的美人——符合形象的美人,都是“素颜”迎客。但是因为家境穷苦卖身珍馆的人却不尽是这样的美人。遇到不符合形象的美人时,何必问也会适当收入几个。但为了遮掩他们身形的伟岸和相貌上的英气,何必问要求他们描绘女装迎客——称“花装”迎客。
“花装”迎客之辈,若是得罪恩客犯下大错,何必问通常不会舍得掏钱解围。眼瞧着恩客处置后,此“花装”人的名声扫地,他便也将那些可怜人逐出了珍馆。
——可眼前这个明显只能以“花装”迎客的少年,居然能让何必问费这么多心思替他解围,真是奇了怪!
而且——怎么觉得这南潮根本不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活计啊?听他的理解,好像不把自己当卖笑的男妓,而是当成了酒馆里陪人扯闲淡的主儿。
“傻小子,你这手上的翡翠链子……”何必问的声音又响起。
“哦,这是我爱的女孩子送我的——她的身份可高贵呢!”南潮的声音,透着甜蜜,“我是在她随她家哥哥出门时,偶然认识她的。那时我们都才还小,一次玩耍,我们就默契的成了最好的玩伴!”
“之后的几年,她总是偷溜出来找我玩。年纪大些,我们便很自然的暗生情愫。可是我只是乡间的牧童,实在觉得配不上她。”
“我把自己心中的自卑讲给她听,她很是生气!第二天便拿了这串翡翠给我,说这是她们家族人才有资格佩戴的宝物!”
“那一夜,她指着自己脖子上那上嵌有青玉雕制的宝蚕五只的项圈,又拽拽我手腕上这窜翡翠。”南潮边说边一脸兴奋的晃动了一下手腕上刻有奇怪花纹的翡翠链子——即便顾若初素来不喜欢金银珠宝,也看得出这翡翠有多价值连城。“她说‘南哥哥,我这项圈和你这翡翠链子都是我们族人才有身份佩戴的饰物!从此你便和我身份一般高贵,再不许说自己低贱!’”
“我一个牧童,是不晓得这翡翠链子有多贵……可我却明白了阿陶的心意有多贵重。”南潮接下来的话,却带上了一股忧伤,“后来他的父亲和哥哥发现了我们的关系。他们把我叫去,指责我是个没有本事,只想凭着女人享用荣华富贵的窝囊废!”
“我听后也觉得很是气恼!”南潮的声音中透着不卑不亢的傲气,“于是向他们发誓,如果不能凭着自己的本事赚到十石黄金,给阿陶养尊处优的生活,就再不回来见阿陶!”
“知道阿陶必定舍不得我走,便不辞而别,远走到了这儿。”
“我很是幸运,出门便遇了老板这样的贵人!得了这么个只凭聊聊天便能赚到好多银子的活计!”见南潮的语调又兴奋起来,何必问忙拉着他往外走,“好了好了,别扰着顾儿休息。出外面,我有话与你说。”
——他们临出门时并没发现醒着的自己,顾若初对这个南潮的经历纳闷一番后,也真倦怠的睡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晌午。一睁眼便看到一脸天真的浅谊端来姜枣汤,声音稚嫩的道,“顾哥哥,这是驱寒的,喝了肚子就不痛了。”
起身尝了一口,却蹙了眉头,“以前不是吩咐过后厨那些人,不要放太多生姜片的吗?”
“这不是后厨熬的,是南潮大哥哥弄的。”浅谊解释道,“因为药里要放他他心上人送的翡翠焚后的灰沫,所以他主动要亲手熬制。”
“什么?”顾若初大惊,“焚翡翠链子?怎么回事?”
“何伯伯说,大夫都说你这次病的很凶险,需要稀有的玉器配药才能好——而南潮大哥手配的翡翠,正是一种符合要求的寒玉。所以何老伯便去焚了那链子,把焚后的翡翠灰给了南大哥”浅谊一脸担忧心疼的看着顾若初,“顾哥哥,我知道你不喜欢吃那样辣的姜片,可是为了治病,你就喝了吧。”
顾若初手一抖,药碗掉在地上砸个粉碎!
“顾哥哥!你怎么把药碗……”浅谊怔了一下,急的声音中带了哭腔,“万一再找不到珍贵的玉器怎么办?”
“傻孩子,你还真信我师傅的话。”顾若初叹口气伸出纤细的手臂搂住浅谊,眼神中掠过一丝嘲讽。
用翡翠焚链子熬药?荒谬!只怕唯有稚气的浅谊,和那个虽然自信傲气却也天真的可以的南潮才会信。
联想起今天所谓的“翡翠玉器熬制的药”,昨天看见的那少年腕上戴的链子——顾若初终于明白了何必问对那个少年的百般古怪的回护的深意。
他便是为了埋下恩德,让那少年将手链拱手相送!在他贪财的阴谋里,还顺水推舟的利用了自己这个徒弟。
可他有一点想不透,对于一个身份如此低贱的少年——一旦将他诱入珍馆这么个虎口,就着他犯事儿强抢了那翡翠手链又何妨?何必要费这么大的周折?
片刻功夫,何必问推门而入。面对着顾若初的质问,何必问狭长的眼中闪烁着精明而赞许的光芒,“到底是顾儿聪明,师傅的想法你猜对了大半。”
“为什么不用强?呵,顾儿你没大瞧清楚他手上的链子吧?那种纹饰是天上人间贵族才有的。我这小庙得罪不起大神——万一将来那小子真是有福做了那个王朝的驸马,怕是会报复我们这些得罪过他的人吧。”
“所以,得设计要他心甘情愿献出那翡翠链子才行!恰好那小子傻子似的冲出门迎客犯了三少爷,我便借着顾儿你的人情,把这翡翠弄到手了。”
“呵,师傅倒是好心思。”顾若初轻声冷笑。
“顾儿,我知道你心地好,看着师傅骗了那小子身上唯一值钱的物儿心里不受用——可你也该知道这宝贝不能再还了,否则可就是承认自己是贼啊!万一那小子将来做了天上人间驸马,我们处境就不妙了。”
顾若初一时也是默然——何必问说的不错,既是骗来了就不能再还回去。虽说师傅用心卑鄙,可他也不能冒险让对他有深恩的师傅将来陷入陷境中去。
“哼!原来珍馆所谓的接客是这么个意思!”窗外忽的响起了那个南潮清朗愤怒的声音,“堂堂的大好男儿,怎么可以去做这种龌龊取悦的事儿?就算老板再怎样待我厚道,我也决意要走!”
“呵,装什么清高!出了这个门,你就沿街乞讨去吧!”那些男妓的讥笑声,几乎在同一时刻传来。
“原来师傅到今天才告知那个南潮珍馆是做什么勾当的?”顾若初才透了何必问的用心,黑珍珠般的双眸中满满盛着的尽是嘲讽,“你是算准了以他那么单纯却又傲气的性子,前些日子瞒着他容易!拿到了翡翠镯子,才让他真正见识下所谓的接客,就名正言顺的把这个不能替你赚银子的主儿给赶出门外了!”
顾若初忽的掀开被子起身,何必问连忙上前扶住,“顾儿你做什么?你这身子还没大好呢!”
“虽说就见过一面,却觉得他比珍馆里那些和我争风头的人要看着舒服许多!”顾若初用力挣脱着,神色中透出一抹同情哀伤,“价值连城的翡翠玉链子师傅都收入囊中了,不在乎我送几两银子给他做盘缠吧?”
那个南潮的单纯就像浅谊一般,让他觉得在这样的珍馆很是难得和珍贵。
“你的银子,不也是干那些坑脏龌龊事赚的?这些钱我统统不会要!”——何必问把南潮叫进房里,他满是嫌恶的把那包银子扔在地上道。
可他在看向顾若初时,眼里却多了分真诚,“谢谢你昨天救我,我知道你是好人——可这儿毕竟不是好男儿能受辱求全的地方,我走了!”
总觉的对他有些歉疚——直到他又踩了几脚地上的银子跑出去,一向挑刺儿的顾若初竟也是一声未出。
南潮就这样走了,很快师傅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也卖出了那翡翠——换回那些晃的人不舒服的金子。
南潮来去匆匆,快三年过去,顾若初几乎已经把这段珍馆的小插曲遗忘。
可竟是这样一个快被他抛入思绪的尘埃中的人,将会成为他夺取玉赫印过程中至关重要的一步棋。
“谢谢你……”看着画中少年的笑靥,顾若初在心里喃喃叹息,“等事情了结,我会请王爷去找你的,尽量帮你和那个公主团聚——算是酬谢你啊。”
“希望你不要突然赶来江南啊。”顾若初暗暗祈祷一句。
——其实他有九层的把握南潮不会来。这样富庶的地方,根本不适宜贫苦的人讨生计。更何况,凭南潮那傲气单纯的个性,也可推断出他是个一诺千金的人,即便来了江南,应该碍于对陶青河父兄发过的“誓言”,也不会出面和陶青河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