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返魂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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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意熏人的流风阁内,鼻尖缭绕着一股熟悉的香气,即使这么多年过去自己也无法彻底忘却么?那段寒意入骨的回忆,和那个早已离去了人。恍惚馥郁的香气,几乎要召唤出尘封已久的记忆。闭上眼,清晰如同昨日。那时的自己还未曾明白,人生无常。仿佛天地鸿蒙初辟的混沌,而身处其中的你,永远也无法预料下一刻会走向何方。
黑,眼前是一片沉滞的暗色,仿佛半点光彩也无法透出的绝望。
没有风,没有光,所有的鲜活都会在其中沉寂,所有的记忆都会被埋葬。然后不为人知地死去,腐烂。
清晰地可以看清这一生的路迹。燃烧流逝,年华不再。
不如归去。
鼻息间飘荡着一丝陌生的香气,这是什么?恍恍惚惚似乎要召唤出什么来。
我伸出手无意识地踏出一步,而身后仿佛有着一种强大的力量足以逆转生死,摧枯拉朽,将整个时空打碎。
光。渐渐浮现的细小光晕,一分一分照亮密闭的空间。
光晕中静静浮现的容颜,眉眼间依稀温和,却以一种笃定的姿态刺痛双眼。
有些眩晕的大脑里陡然闪过一丝亮光。返魂香……
“真的是你?”
干涩的眼眶不自觉的湿润,心底悲欣交集,双手颤抖着缓缓伸出去触摸那虚幻的容颜。
“千羽。”
“水澜。”我双唇颤抖,缓缓吐出这个名字,仿佛有万钧重量紧紧压在心脏上。如何我面对?要我如何在这样贴近的距离,看着两人生死两隔,两两相望。
那个曾经许下永远诺言的少年,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眼神温暖。任由时间固执地说着不肯原谅,怎么也不肯留下一个逆转的时机,只是咫尺之遥,彼此就已成决绝之态。
我该恨么?是恨命运无常,还是恨自己无力回天?顿时,泪如泉涌。
或许是因为我从未有过这样的痛哭,他一时手足无措,伸出手想要擦拭我眼角的泪水,而那透明的幻象却直接穿过了我的身体。一切都提醒着彼此,你们已经是陌路咫尺,生死之途从来都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怔了怔,手还停留在我的侧脸,微微苦笑。
泪眼朦胧中,我抬头看他,“为什么?”
他的身体一震,“生死容不得人选择。”
“水澜,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为什么?”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一句一句牵动着心室的苦楚。
“我和她不共戴天。”他的脸色转为无奈,别过头去,不敢看我。
还是这样的答案么?为什么还是要求一个结果呢?心底还是有不甘的吧,是不甘自己被残忍,还是不甘所有的诺言都比不上仇恨的犀利?所有年少深挚的感情就这样被仇恨撕裂击溃,独自一人无妄无家。
真的只有这样么?
“是这样的么?水澜,不是这样的,你骗我。我知道,是因为我,对不对?”我的声音陡然变得凄厉,眼前似乎也蒙上了一层血色。
“从一开始,就是我害死你的。”
“是我。我是凶手。”
头撕裂一般的疼痛,不断有努力想要忘却的残像一点一点浮现,渐渐拼凑出连贯的画面。暗红的血迹,冰冷的尸体,死不瞑目的双眼。少年的脸上逐渐蔓延的奇异的死灰色,唇边流下的紫色血液。
不要再出来了,不要再出来了,求求你们消失吧!
“千羽。”他的声音变得凌厉,因为心神紊乱,连幻象也有些涣散。
“水澜。”我低呼出声,手足无措。
“千羽,”他的声音转柔,“你听我说,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非要如此固执地寻找一个所谓的真相么?还记得我走之前说过的话么?”他缓缓走上前来,定定地看着我的双眼,“记得要忘记,还有一定要快乐。”
他双手虚合,缓缓抱住我,明明是虚无的身体却带着一丝真切的暖意。
“好,我记住了。”我咬唇,狠狠点头,看着他殷切的神色,心底无比苦涩,我真的可以忘记么?
看着我的承诺,他虚无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湮灭于空中。
我怔怔的看着他方才站过的地方,眼角慢慢滑下一滴泪水。
清晰。幻灭。
胸口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的温暖,而有些人却是真的离去了。
此生不见。
纤细的手指覆上胸口的跳动,夜色中我缓缓睁开了双眼,鼻息间恍惚飘渺的香气越发寡淡。水澜,这会是我最后一次见你。此后经年,我会学着将你一并遗忘,如果这样,是不是你的期望呢?
“阿绿,”我低头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嗓音有些颤抖,“把这香料锁到沐雪阁,从今以后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拿出来。”
听着外间阿绿的应声,我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却再也没有了睡意,索性披上软裘,走出流风阁。
雪早已停了,脚下踩着厚厚的积雪,看着夜色笼罩中安宁平和的离尘谷,心底有种暖暖的感觉。离尘谷中的岁月,简单而快乐,如同初至那日的漫天桃花,极尽了红尘绚烂。其实若是真的能这般心如止水地将所有年少芳华埋葬,也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可惜,我是不可能拥有这种幸福的。
漫无目的游荡的我,不经意间就已经来到了沐雪阁的门口,看着灯火流辉下沐雪阁熟悉的轮廓,那晕染的光晕缓缓抚慰着心头的躁动。
记忆中沐雪阁总是少有人入住,但是沐雪阁始终是灯火通明直到天亮,这好像还是四年前自己住在沐雪阁时留下的习惯,恍惚之间四年都过去了。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不如去看看那个名叫秦楚的病人。我轻车熟路地回到白天来过的房间,示意值夜的丫头先下去休息。
因为我体质畏寒,离尘谷的房间里总是温暖如春,我看着眼前平静的睡颜,眼底转过一丝复杂。
沉梦散的药效还未过去,此时的他仍然还是熟睡,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早已处理好了,几乎被绷带缠成了木乃伊的样子。清俊淡薄的侧脸在灯火的映照下,少了一分冷冽,多了一分柔和。
我指尖搭上他的右腕,感觉到他平稳的脉相,心底有一份犹豫。我并不知道此时出手救他到底是对是错,想起临睡前红叶告诉我的消息。秦楚,容囯临阳人,一月前秦家被尽数灭门,唯一的幸存者秦楚被几股势力追杀,原因不明,十天前在白国境内神秘消失。一天前秦楚出现在了离尘谷
迷林里,同时身中剧毒。
而十天前,那盒君山银针,似乎就是十天前从白国送来的呢,我说呢,这个老头子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对我献殷勤,原来是因为这个。老狐狸,自己喜欢惹是生非就算了,还偏偏把我拉扯进来。
此事早已在南陆掀起了轩然大波,并非是由于秦家一门惨祸,而是这灭门之事意味着,沉寂蛰伏了四年之久的云殇宫再次重出江湖。云殇宫宫主是江湖上外号“毒仙子”的殷流姬,门下四圣使,几人皆是精通毒术,秦家满门就是死在云殇宫秘药离人醉之下。
我俯身一手扣住他的咽喉,手上缓缓发力,嘴角勾起,这种将人的生死操控在自己手中的感觉,是不是所有人都沉醉其中呢?所以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相同的戏码,从其中得来扭曲的快感呢?
看着他渐渐艰难的呼吸,厌恶地放开了自己的手。那种生死被人掌控的感觉,这一生……只要一次就够了。
我拂袖正欲离开,感觉有什么挂住了衣角,转身看去,他一只手扯住衣袂的一角,另一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似乎要抓住什么。脸上透露出些许冷冽的戾气,紧紧咬住下唇。
我微微蹙眉,沉梦,顾名思义,连梦都早已沉落。此时他不当会有梦境才对啊……想了想又随即释然,方才我点了返魂香,衣服上还有残留的香气,而他身受重伤,不管是体力还是心智都出于最虚弱的时期,哪怕是一点残香也能让他回忆起最刻骨铭心的东西。
而他现在是想起了什么么?我坐在床侧,看着他脸上交替闪过的苦痛、眷恋、悔恨、伤逝,纷杂交错,仿佛再次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也是这般挣扎着寻一个出路。
一时眼神也有些复杂,最终分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这世上,很多时候都是要靠自己,而非别人所给与的救命稻草。那只会徒添羁绊,让人此生都无法走出自己筑起的墙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