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 第17章 难清白芳魂饮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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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玉轩躺在床上,也不知是气,是怒,还是恨,是痛,各种烦闷之情尽皆涌上心头脑海,一直到午后才终于渐渐入睡,一睡便睡到了黄昏,醒来后,见到宋吟笙和孟玉芷坐在外间桌旁下棋,便知道他们是来为夏凝香说情,回头去想,虽然仍是觉得夏凝香失仪失德,乱了口角,但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更有孟玉爽无赖在先,这样想着,也就没有之前那样气恼,叹了口气,望向莫允,见他仍旧睡着,便起身下了床。
苏姵听到动静,赶忙进来伺候孟玉轩梳洗,一面伺候,一面说:“王爷,别再跟下人们置气了。”
“我常年在外,渐渐疏懒了管教。原以是跟着我的,自然比其他房里的丫鬟更知情懂理。我且问你,她们平日里也是这样的?”
“丫鬟们开玩笑取闹都是有的,只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大家心里都清楚,嘴上也明白。凝香,最是个嘴快舌利的,虽然有时是过了一些,但是,也正是她活泼爽快的一面。”
孟玉芷在外头听了,便道:“正是呢。若说只为她和爽儿那两句话,就赶了出去,不顾这几年的主仆情意,一来,显着大哥也太不近人情了,二来,那爽儿岂不是要罚得更重些才显公平?”
孟玉轩出来坐下,宋吟笙亲自端来茶,孟玉轩问:“笙儿,你是管事的,人财物都经你手,你怎么说?”
宋吟笙早就想好了,说:“表妹说的固然有理,但是这园子里的风气也确实该整一整了。这几年,王爷总不在,丫鬟们仗着主子的宠,也渐渐散漫起来,胆子也大了,性子也烈了,规矩也慢慢越了。玉爽自然不必说了,像是琦儿,梅翎和莫允,若是由得丫鬟们信口胡说,他们眼中看的,耳中听的,若不干净,岂不大大的坏了。所以,一定要严肃这里面的规矩。”
孟玉轩喝了茶,说:“正是这个道理,与我想的却是一般。不妨,我亲自拿我这的人做法,其他看了,自然该收敛的就收敛了,该改掉的也就改掉了。”
“表哥也莫急,只是罚了她出去,却也是过了,不如,先降她两个等级,叫她去别的屋里做别的,等干上个一年半载的,罚也罚过,或是调回来,或是升到别的房里,都也可以。”
孟玉轩觉得甚好,便依了宋吟笙的说法,孟玉芷见并没有赶了夏凝香出去,略施惩罚更是恰当,便也笑着应允。
孟玉轩想了想,说:“就叫她去看管春夏秋冬四阁中的冬阁吧!苏姵,你去帮她收拾东西,叫他这会子就过去吧!”
苏姵一笑,领命下楼。
孟玉轩又问宋吟笙莫允中毒一事,可有线索和眉目,宋吟笙只说已经派了几个当差的小厮搜找了几个管理厨房的婆子,又询问了早上几个过来过去的丫鬟,只是没有收获,暂时将莫允的饮食分开来了,由他的丫鬟花乔两人专门负责,另叫了云婼去监督。
孟玉轩点点头,说:“如此甚好,再查吧!睡了一个下午,这会子,我得下去转转,你们陪我去瞧瞧琦儿。”
两人应着,起身下楼,走到楼下,便见苏姵正帮着夏凝香整理东西,夏凝香见到一行人下来,便过来叩谢了,又说自当改过。
孟玉轩点点头,转身要出门,忽听得“咣当”一声响,不觉住步,回头去瞧,原来苏姵收拾夏凝香平日里常穿的几件衣服时,一个瓷瓶从衣服间掉了出来,掉在了地上。苏姵一愣,赶忙去捡。夏凝香也一愣,便问:“是什么东西掉了?”
苏姵还没捡起,便看到有液体从瓶口流了出来,那液体乌黑乌黑的,更有一股浓烈的酸味,苏姵一愣,便住了手。众人面面相觑。
“啊……”苏姵忽然尖叫出口,“毒!”
这一字又将众人震住,赶忙过来查看,果然,流出来的液体,将地面腐蚀了一些,显然正是毒药。众人望向夏凝香,夏凝香隔了半晌才从惊讶中醒了过来,摇着头,说着:“不,不是,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孟玉轩冷冷地道:“苏姵,去请韩大人。”
苏姵赶忙应了。
谁也不开口说话,只僵硬地站在地上,等待着韩圣鸾。韩圣鸾到了之后,已经从苏姵那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也不多说,拔出银针,沾了一些,又搁在鼻前,嗅了两嗅,点了点头,那意思再明白没有了,正是莫允上午所中的毒。
孟玉轩猛然想起花弄影的话,“没有,只回到楼里,碰见了凝香姐姐,她问我前个姑娘们分的芙蓉粉还有没有,叫我包一点给她,她说自己的没了,我便吧药放到了桌上,给她到里面包了一些芙蓉粉,然后就没了。”
“不,不是,不是我啊,王爷,不是我!”夏凝香猛地跪倒,哭道,“我也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可是,不是我,不是,不是我……”
宋吟笙、孟玉芷和韩圣鸾不好再说,只静静地看着孟玉轩。孟玉轩一时间便觉得宇宙天地已然为虚,灵魂思维已然成假,跟随自己多年的贴身丫鬟竟然成了毒人害人的蛇蝎之人,痛心疾首,失望恼恨,又再一瞬间冲入心门,没有重言恶语,只淡淡地讲道:“你去吧!”
“去?”夏凝香一愣,便知道所谓的“去”就是要将自己赶出园去,她心中只觉得委屈,难过,羞恨,但一时间却也辩解不出什么,她索性便也平静了,说,“王爷叫奴婢去哪?”
“出去吧!”孟玉轩闭上眼,说道,声音依旧冷冰。
“奴婢说不是我的,王爷不信,是不是?”夏凝香睁大双眼直视孟玉轩,惨惨问道。
孟玉轩冷哼一声,神态甚是不屑,显然不信。
沉默半晌,夏凝香见孟玉轩不语,只是十分的冷漠与鄙夷,点点头,说:“奴婢只有以死明志!”说着,倏地一个转身,一把拾起地上的瓷瓶,一口吞服了里面的毒药。
“凝香……”孟玉芷和苏姵同是喝止,苏姵想伸手去拦截,但都晚了,来不及了。
“咣当”一声,瓷瓶再次掉地,夏凝香跟着也倒了下去。
如此变故,这般情状,众人是均想不到的,眼见她倒地不绝,只万分哀痛地望着孟玉轩,惨惨说出:“王爷,凝香自问进园之后,没有,没有过二心,所有,情意,都,诉诸王,王爷。王爷,不信我,不要我伺候了,我,活着,也就,就,就没有意义了!”
孟玉轩听了这话,好似晴天霹雳,顿时醒悟,一瞬间,宇宙复在,天地重生,灵魂附体,思维回归,他猛然喊道:“凝香?你……”转向韩圣鸾,惶急说着:“韩大人,你快救救她!先救活她,救活她……”
韩圣鸾早备好银针,只等孟玉轩一开口便栖身上前,可是夏凝香却摇摇头,回光返照一般,挣脱韩圣鸾送上来的药丸,说:“王爷,来生,奴婢还要伺候您!”说着,便咽了气。
韩圣鸾上前把脉,叹口气,说:“喝了太多,只半刻便丧了性命。”
孟玉轩一颤,退了两步,宋吟笙赶忙扶住,说:“表哥!”
“凝香!”苏姵忽然痛呼一声,扑到在她身上,哭了起来。
再隔半晌,孟玉轩冷静下来,叹口气,说:“笙儿,她的尸体叫凝脂送还给她的老子娘,再赏八十两银子给她家里,作为安葬费。”
宋吟笙领命,说:“表哥,你先去楼上歇下神!”
孟玉轩摇摇头,说:“罢了,不用歇了。笙儿你先处理,芷儿,你陪我去梦雨楼看琦儿吧!”
众人点头,各自散了。死的死,痛的痛,哭的哭,叹的叹,不知不觉,梦雨楼到了。
孟玉琦正在案上翻书,见到大哥和二姐到了,忙起身来迎,笑道:“还说一会到你们那呢,你们便先过来了。”
两人坐了,慧儿端茶。孟玉轩笑笑,说:“最近忙于别事,竟忘了拷问你的功课,不知道你是有长劲还是没有。”
孟玉琦忙道:“自然是有的,前阵子出去和大伙出去,姐姐限题作诗,她是知道的。”
孟玉芷笑道:“嗯,若说那次,确实是有进步了,可不知道你是凑巧吟出一首好诗,还是真的是学问增益了。”
“当然是学问增益了。夫子教的不必说了,表哥授的却是极有道理,极有用途的,大姐也常常监督我的学习,再有梅大哥,也总帮我,就连新来的莫允公子,虽然与我同庚,但是诗词文赋,都与表哥他们是一样的,竟也指导了我许多。”
“允儿?他能指导你什么?”孟玉轩来了兴致,问道。
“嗯,有一次夫子留了一首残诗,叫大伙接对,我虽对了出来,但总觉不甚妥当,可巧表哥去了二姐那,梅大哥又在服药,我就去找莫允,告诉了他,他看后,便帮我修改了两个字,便甚是妥当,我次日说与夫子,夫子也说果真比昨日强了许多。”
“什么残诗?你是如何对的,莫允又是如何接的?”孟玉轩问道。
“夫子的诗是:梨花雨如油,点润红酥手。杨柳风似绸,丝乱白发头。春来春如旧,人去人空瘦。我接的尾联是:水叫水东流,直道愁不愁?莫允是把叫字改作了恨字,把不字改作了中字。”
孟玉轩听罢,心中默念:“水恨水东流,直道愁中愁。”念罢,便笑道:“果然,甚妙,你们夫子的诗有了这两句,便如同点睛之笔,情也深入了,境也高超了。”
“嗯。却不知道,莫公子的学问是哪里来的,倒总是叫人刮目相待。”孟玉芷也不禁想道。
“据悉,是扬州名士孙客孙见信所教授。”孟玉轩想起,便答道,答罢了,便又想:孙见信虽为扬州的名士,但也不见得就比琦儿的老师高明上许多,允儿能有这般学问,只怕,还是自己的心思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