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 第10章 趁情浓公子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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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外西,后山之上,有一凉亭,名曰“西亭”。正值初夏,未到黄昏,风轻云淡,山明水秀,好树好花,一片欣然。宋吟笙同孟玉芷在亭中桌上下棋,梅翎在树下弹琴,孟玉琦坐在旁边同他说笑。莫允只静静地坐在石凳上,望着天地开阔之像,心境也有所释然,大不似这些时日,所见所闻,所思所感,皆是园中人事。
“想什么呢?”孟玉琦走过来,同他坐下,问。
莫允道:“没有,只是觉得这里甚美,所以瞧着喜欢。”
孟玉琦望向远处,道:“嗯,正是。园中虽美,但是多人工雕琢摆弄,与这自然山水之美却是不同的。”
“东坡居士在《赤壁赋》中有句最妙,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当时读了,难以甚解,此时回想,方才深悟。”
孟玉琦听了,笑道:“苏轼的这篇赋我也有读过,偏生你能想起,怎么我便想不起来?”
莫允被他问得莫名,摇摇头,没有说话。
又聊片刻,宋吟笙同孟玉芷的棋下罢了,站起身,对孟玉琦道:“莫允胸有文墨,故而想到了,也便吟出了。你想如此,需得勤加练习。”
“今儿出来了,却也不能白白又回去。难得有兴,你们起题限韵,各自作诗一首,我做评判,表哥,你看如何?”孟玉芷也想趁此时教导弟弟,便说道。
“我正有此意。”宋吟笙答道。
“好啊,不过我若做不好,不能追究的。”孟玉琦忙道。
宋吟笙笑着点点头,于是,令随来伺候的苏姵,云嫣和康欣铺纸研磨。梅翎听说要作诗,也收了琴音,起身过来。
“这会子既没有诗谱,也没有韵牌,却不知道写什么诗,限什么韵?”孟玉芷为难道。
“你是判官,只管你来参想。”孟玉琦说道。
孟玉芷兀自想来一会,便道:“这会子也想不到什么好题目,只管叫启儿作起来便宜也就是了。我想过几日便是乞巧节,是牛郎织女相会之日,纤云弄巧,飞星传恨,泪落成雨。你们便以‘神女泪’为题,各自选一个人物,吟咏成诗,可好?”
“这题目起的新颖,比那些写花写兽倒要有意思的多了。”宋吟笙听了,不禁赞道。
“嗯,果然是不同的。”梅翎也道。
“这韵吗……”孟玉芷尚没想好。
孟玉琦上前,央求道:“这神女之事,或可能写,只是限韵,需限一个容易的吧!好姐姐了!”
孟玉芷笑道:“那就再依你,限上韵吧。只是,你再没有写不好的道理了!”
孟玉琦“嘿嘿”一笑,只管思忖起来。过不多时,宋吟笙先提了笔,孟玉琦见状,凑上前,问:“表哥,你写谁?”
宋吟笙也不瞧他,只道:“只管写你自己的去,莫来烦我。”
孟玉琦讪讪地离开,转身看到梅翎也书写起来,便过来道:“好哥哥,告诉我,你可写谁?”
梅翎瞥他一眼,说:“你还不快写,便又要落后了。”
“不急,莫允还没动笔。”孟玉琦道。
“人家提笔即来,自是不必着急。”梅翎道。
孟玉琦吐吐舌头,拿起笔来,刚要落下,便又停住,再次思索。
莫允所知神女甚少,又都是被人反反复复写过了的,便想,怎样写出新意,免有拾人牙慧之嫌,故而落笔慢了,待到他写罢了,宋吟笙和梅翎已然罢了,只剩孟玉琦还有尾句未成。
孟玉芷将三人所写拿到手中,仔细品读。见宋吟笙写的是秦弄玉:凤凰台上凤箫荡,谁着凤钗独吟唱?
萧史乘龙已飞远,弄玉待嫁未卸妆。
再看梅翎,吟的是精卫:瑶台有路易探访,碧海无波难沧桑。
百鸟相唤朝凤去,独留精卫衔恨伤。
再看莫允,诵的是嫦娥:蓬莱山下凤求凰,瑶池水中鸳戏鸯。
嫦娥舞罢不忍睡,独嗅桂花满宫香。
孟玉芷读罢,心中不禁思量:三人所抒之情感竟是一样的,诗中皆有一个“独”字。只是,弄玉待嫁未卸妆,表哥之“独”更有一丝期望等待之意,独留精卫衔恨伤,梅公子之“独”大有含伤怀恨之情,独嗅桂花满宫香,莫公子之“独”更有一丝寂寞难耐之心。
这时,孟玉琦的也好了,慢慢拿了过来,缓缓递了上去。孟玉芷也没多说,只管看来,见他写的正是织女:七月七日银汉上,千只万只筑桥梁。
良辰佳期只一时,却教泪雨诉情长。
“不错,虽然时候长了一些,却难得出一首好的。只是个别用字上,还有斟酌的地方。”孟玉芷见这首诗倒比他原来所作有所长进,便喜道。
“我的定然是比不上其他人的,二姐,你快快给我瞧瞧他们的吧!”孟玉琦见孟玉芷有所夸赞,心中欢喜,嘴中说道。
“给你看看是可以的,只是,须用心学习才是。”孟玉芷说着,将其他诗稿递与他。
孟玉琦接过,读一首赞一首,读到最后,便觉自己所作之诗当真不及,不禁长叹一声,顿时无兴;旁人听了其他人的诗稿,各自心中各自佩服。
园中,孟玉爽见众人出去一日不归,心中十分好奇,远远地见到云婼从踏雪轩出来,便拦住她,问:“今儿怎么不见你主子?”
云婼见到他从假山后转过来,本想躲开,只是躲不及了,这才不得不走过来,答道:“公子和其他公子出园去玩了。”
“出园去玩?真是好雅兴啊!”孟玉爽冷笑一声,竟是十分不悦。
“公子,王公子来了。”这时,翡翠赶了过来,对孟玉爽说道。
“槛之兄来了?几时来的?”孟玉爽脸上顿时一喜,说着,转身便向听风楼走去。
这位王公子,名叫王槛之,是扬州知府王晋的公子。在诬告莫允之父莫茗的三十人中,王晋的名字写在奏本的第一个。王槛之仗着其父的权势在扬州城中横行霸道,纵性风流,与孟玉爽可谓趣味相投,因此两人甚是交好。
王槛之正与梦官、瑶官二人调情。孟玉爽进屋,拱手笑道:“槛之兄,许久不见,却不知道到哪儿去寻宝了?”
“扬州城最宝贵的两件宝贝,都在你这,我还能到哪寻?”王槛之迎上去,笑道。
“哦?我能有什么宝贝,能入槛之兄的法眼?”孟玉爽不知所指,问道。
王槛之向后瞥了两眼,那意思便是梦官和瑶官便是扬州城里最宝贵的宝贝。
“哈哈……”孟玉爽大笑,牵着他的手,坐了。
“不过,说到宝贝,我这却是得了一件。”
“什么宝贝?兄弟我能否过目啊?”
王槛之点点头,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搭在手上,给孟玉爽去瞧。
孟玉爽只见此玉通体翠绿欲滴,形体方而圆润,比自己见过的所有珠玉翡翠都要纯彻,甚至比其兄孟玉轩所配之玉也要名贵许多,不禁赞道:“果然,是好宝贝!”说着,便伸手去拿,便觉此玉触手冰凉、滑润,更是喜欢,翻转再看,只见上面有一行刻字,仔细辨认,不禁惊讶。只见玉上刻的正是:愿佑我儿允平安喜乐。母莫氏。“莫允?”孟玉爽心中想到,便问,“不知槛之兄从哪里得到的宝贝?”
“实不相瞒,扬州城的监察御史莫茗贪赃枉法,被我爹上报了朝廷,朝廷下了公文让我爹依法将他拿办。这宝贝,正是一个门子在缉拿莫大人那天,从他府上得来的,因知我喜好珠玉之器,所以孝敬于我。”王槛之讲述道。
“这便不会错了。”
“什么不会错了?”
孟玉爽解释道:“这玉的主人正在这园中。”
“哦?玉爽兄是说……”王槛之微微惊讶,道。
“莫允,正在这园中!”孟玉爽说着,便将所知的莫允进园之事详详细细地讲述给了王槛之。
“果真是巧了!”
“不错。”
王槛之对这西苑知之甚深,想能进这园中的人物,还没有见到哪一个是平庸之辈,于是对莫允其人也有了好奇,便问:“却不知道这位莫公子样貌如何?”
孟玉爽略略,回答:“你可见过我们园子里的梅翎?”
王槛之点头。
“槛之兄觉得如何?”
王槛之想到梅翎,不觉心有所动,不禁赞道:“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孟玉爽笑笑,说:“这莫允即便是不如他,却也是差不得三分的。”
王槛之闻言,顿时心猿意马,道:“果真?”
“槛之兄若是不信,等有机会一看便知。”
“等有机会?莫非今日不可?”王槛之心急,言道。
孟玉爽望望天色,见此时夜幕即临,他们出去游玩也当回归了,便道:“嗯,莫允跟着我三弟他们出了园去,此时应该快回来了,你同我到前院凉亭中去坐,他们进门,你远远地望望,便知我所言非虚。”
“好!”王槛之应着,当即起身,随着孟玉爽去了前院亭中。
两人又谈了多时,果然,莫允等人进了正门,正向这边走了过来。日落月升,灯火已燃,王槛之看到宋吟笙、梅翎、孟玉琦这些人物都是认识的,只有一人未曾见识,自然便是莫允。月色烛光,难辨细节,只觉得莫允身姿轻柔,行动娇羞,同梅翎说笑着更有一股风情流露,渐渐地便望的呆了。
“槛之兄?槛之兄?”孟玉爽唤了好几声,王槛之才回过神来,“怎样?”
王槛之点点头,愣愣吟道:“但得妖娆能举动,娶回长乐侍君王。”
孟玉爽知他心意,便笑笑,说:“这又何难?”
王槛之听了他这话,心中大喜,当即便要作揖,孟玉爽赶忙拦住,说:“我帮你得到这莫允却也可以,只是,你要拿什么来谢我?”
“只要我能拿得出的,玉爽兄尽管说来便是!为兄莫有不依的!”王槛之立即应道。
孟玉爽邪邪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