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  第5章 忠永王别留相思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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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玉轩笑了,莫允看他笑得眉似霞飞,目如星转,确是十分地动人,不禁有些看呆了。孟玉轩见他又作呆状,以为他终究是身子不适,便道:“你若不能喝酒,就该早早说明,也不致醉成如此。”说着,起身向外,隔了片刻端着一只碗回来了。
    孟玉轩端着汤,用汤匙舀了,递到莫允唇前,说:“早就备下的醒酒汤,只等你醒来喝下。”
    莫允受宠若惊,忙道:“不敢,王爷,不敢让你,我,我自己喝就可以了。”
    “怎还叫我王爷?”
    “大,大哥。”莫允改口,但仍旧不是习惯。
    “既然是大哥,又有何不敢?来,张嘴。”
    莫允虽觉仍是不妥,但只好张口,喝了下去。
    喂完汤后,孟玉轩道:“你于诗词,倒也通达。明月楼高休独倚,清风路远莫疾行,谁伴离人到天明?谁伴离人到天明?”孟玉轩慢慢吟着,忽然长长一声叹息,道,“我是离人,你可是那伴我到天明之人?”
    莫允被他问住,不知他话里的意味,一时没有言对。
    孟玉轩缓缓站起,慢慢走向前面的一扇纱窗,缓缓打开,月在当空,月色如水,立时淌了进来,照在碧纱窗旁,照在软牙床侧,照在桌下,照在堂前,照在独立之人的身上,微微的,泛着荧光。莫允侧头见到这般景象,被这样的人,这样的景,深深吸引。孟玉轩背着莫允,又道:“又得一联,允儿不妨一对?”
    允儿?莫允听到他这样称呼自己,便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到他不知何踪,不知怎样,便轻轻地叹息出声。
    孟玉轩听到他的叹息,以为他是感怀刚刚自己的言语,对他更觉亲昵,言道:“我这一句是,盼月楼月盼离人月离人。”
    莫允见他出了上联,忙低头沉思,知道他这一句是即时即地即景即人且即情所作,便想自己的下联也要五般俱全是不能了,只求工整二字罢了,又想昨夜宋吟笙所住轩管的名称,便也有了,轻声说道:“踏雪轩雪踏落梅雪落梅。”
    “甚好,果然,心思巧妙。”孟玉轩喜道,跟着回了身,望着莫允,悠悠说道,“古往今来,写月的诗词曲对甚多,月似乎已被人写绝了姿态,写尽了情思,但是最令我喜欢的,却是一句,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我虽贵为王爷,但是离恨苦,相思痛,又岂分尊卑贵贱?”
    离恨苦?相思痛?莫允不明白。
    “公子,四更了,明早还要启程,早点歇着吧。”这时,苏姵来了,过来劝道。
    孟玉轩同莫允说话似乎尤未尽兴,但确是又乏了,只得说道:“明我去了,你就在这盼月楼住下吧!你那两个丫鬟只怕伺候不周,叫苏姵和凝香也一同伺候,只当是自家,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只管问笙儿和她们要。这会子便就睡吧。”说着,便同苏姵踱步去了里间。
    莫允昨日初见孟玉轩时,只觉得他高贵威仪,亲近不得,然后只过一晚便又觉得他平易近人,甚是亲切,自己家中并无兄妹姐弟,甚至没有母亲,孟玉轩此举当真叫他大受感怀,颇为心动。汤喝了,此时方才受用,舒服许多,下午又睡的多了,竟有些难眠,只愣愣地在床上想些事情,想着想着也就睡了。
    次日醒来,已近晌午,苏姵正在外间教着乔花两个丫鬟,书册如何摆弄,衣服怎样打理,何时上水,何处摆饭,诸如此类,等等等等。忽见莫允坐起,苏姵赶忙过来,道:“公子醒了?”
    莫允点点头。
    乔红药忙端上茶来,说:“公子漱口。”
    莫允“嗯”了一声,接过茶来漱口。
    花弄影端过盆来,服侍莫允梳洗。乔红药又帮莫允换上了昨日宋吟笙所赠的白衣。
    莫允忽然想起孟玉轩来,忙拉住苏姵的胳膊,道:“对了,王爷,王爷他……”
    “王爷清早就启程了。”
    “走了?”莫允突然一阵失望,黯黯地,坐回床来。
    “王爷临走时过来瞧见公子睡的正香,不忍打扰,只是吩咐了我们要好生伺候,罢了,便骑马去了。”
    莫允想到孟玉轩临行之际,仍有惦念自己,心中既感且伤,闷闷地吃了些饭食,随后,便坐在了孟玉轩的书案前,孟玉轩昨夜便是坐在此处执笔书写,左侧是一排书架,右侧是几幅字画,前面摆放几案,古色古香,再前面便是昨夜莫允安睡的牙床,牙床对着纱窗,向内掀去珠帘,便是里间,昨夜便是在里间设得酒宴。
    莫允仔细瞧过之后,发现一方石砚下压着一张宣纸,纸上写的是一首卜算子。莫允轻轻取过,读道:旧愁填新词,新词赋相思。
    红笺小字三四行,清泪一两滴。
    烛尽已搁笔,此情何时已?
    鱼兼尺素无消息,锦书凭谁寄?
    莫允知道这是孟玉轩所作之词,心中着实有些惊喜,他能做出这般温婉细腻之词,定然也是个温婉细腻之人,看这词中深意,又想起昨夜他说道的“离恨苦,相思痛”等言辞,莫允隐隐觉出了什么,再想,他这首词却不知道是写给何人,是谁能够让他这般如此,如此这般?莫允开始觉得心中有些委屈,渐渐是种淡淡的酸楚,竟不知为何。
    醒来过晚,午后无觉,书已看罢,索然无事。
    苏姵换着檀香,见莫允一副闲闷无聊的样子,便道:“公子若是闷了,便去园里走动,或者寻梅公子去说话。”
    莫允听到“梅公子”三个字,便又想起昨晚梅翎之形状,想到他为自己夹肉,跟自己说话之情态,知道他为人甚好,故而点头,说:“却不知道他住什么地方。”
    “他住在唤日轩,倒也不远,我领公子过去。”
    “那麻烦姑娘了。”
    “公子哪的话?”苏姵说着,放好香炉,领着莫允下了楼,出了盼月楼,过了院子,转入游廊,复入石径,果然不远,很快就折到了唤日轩。
    轩外无人,苏姵见屋门虚掩,便自行推开了,引着莫允进入,听到里间有人说话,便知他们均在里间,一面引着莫允,一面说道:“贵客来了,还不出来迎接吗?”
    里面人听到声音,赶忙掀开纱帘,却是丫鬟康欣和康宁,见是莫允和苏姵,康欣道:“果然是贵客不是?莫公子快请进!”
    “莫公子是贵客,你可不是,快快随我出去吧!”康宁说笑着,出来拉上苏姵的手,向屋外去了。
    梅翎躺在床上,见到莫允进来,便缓缓坐起,说:“莫公子,快请!”
    “梅,”莫允一时竟不知道该怎样称呼,最后只得小声叫道,“梅公子。”
    康欣服侍莫允坐了,又将梅翎掺到桌旁,随莫允坐了,便去端茶。
    “莫公子没有午睡?”
    “嗯。苏姑娘说,可以过来找你说话,我便来了。”
    “嗯,苏姑娘知道,在这园子里,只有我是从来不睡午觉的。不是不想睡,只是我一过午夜便要咳个不停,一直要到黎明才能真正睡下,每每晌午才能起来,故而是没有午觉的。”
    莫允闻言,便觉他的病当真苦恼,便道:“你的病……”一时又说不下去。
    梅翎笑笑,说:“惯也就好了,我的病最受不住的就是阴寒,故而寒气上来,我便要咳的。”说着,似乎又要咳了出来,忙用手中的帕子掩住了口,闷哼了几声,把额头皱得紧紧的,没有咳出。
    “果真,不能拔除?”
    “打小就有了,抓了多少方子,吃了多少药,都不见效,我也早就认了。”
    莫允听他这般言辞,不禁大大地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自从母亲死后,自己抑郁成疾,父亲广寻名医,开方抓药,吃了无数,终究没有效果,后来孙叔叔教自己读书认字,行为道理,这才渐渐明晰人事,通达言语。如此想着,好感倍增,隔阂渐去,心门渐开,莫允言道:“梅大哥,何须认命?王爷,王爷他定会寻到办法,帮你解除病痛的。”
    梅翎不以为然地笑笑,说:“我娘亲是王爷的乳娘,王爷为了报答喂育之恩,收留我在园里,不愁吃用,还有丫鬟服侍,我已是大大地感激,大大地知足,至于病症,正如我昨日所言,确实不能再叫王爷费神了。”
    正说着,云婼来了,见莫允在此,便道:“莫公子也在?”
    莫允应了。
    “我家公子叫我把这个月的药材和月银拿给公子,我给了康欣。今个入夏,我家公子问公子今可好些了?”
    “好多了,谢你家公子一日来瞧我两回。”
    “嗯,你跟莫公子说话吧,我去了。”云婼说着,转身离开了。
    莫允和梅翎说话,梅翎不愿再谈病症,便绕开题来,同莫允说些诗词,莫允进而话多,甚是投机,莫允道:“梅公子,你觉得这一首卜算子,如何?”问着,便将醒后所看到的孟玉轩所填之作吟了出来。
    梅翎细细听过,思忖片刻,说道:“正如诸多相思之词,这首词在写法,意象等方面却也并无什么新意和特别,只是美在淡字平句之间,尽是浓情与真意,情意是可贵的,故而这首词却也称得上是佳作了。莫非,正是公子所作?”
    莫允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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