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沉默的让人有些心慌的聂小小的手，将她带进屋里，陈曦一颗悬在半空中，空落的让他抓狂的心终于回到了原地。
    尽管聂小小此刻还是倔强的不发一语，眼中是一片仿佛望不到边际的茫然，但至少她留下了，没有从他的身边逃走，这就证明，他们还有机会。陈曦对自己这样说。他相信只是时间的问题，在不久之后，聂小小还会是以前那个聂小小，那个不会离开他，那个爱他爱得义无反顾的聂小小，一定，必须。
    让聂小小在床脚处坐下，陈曦用近乎虔诚的姿态半跪在她跟前，将头放在她的腿上，像一只最忠诚的宠物，把她带着一丝寒意的手心贴在自己的面颊厮磨着。
    在感觉到她想要将手抽离的的时候，陈曦又用力把她拉回来，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直到聂小小放弃了抵抗，任凭他就这么半是强迫的让彼此保持着这种看似亲昵的动作。
    陈曦是在用仿佛撒娇的方式来讨好她，聂小小知道。他很少这么做，即使是两个人发生了再激烈的争吵，即使明明错的那一方是他，陈曦都不曾以这样可以说是卑微的姿态来乞求过她的原谅。这是第一次，却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陈曦的脸庞年轻而富有弹性，下巴上偶尔冒出的没刮干净的胡渣微微扎刺着聂小小的掌心，让她想起，在那些过去的时光里，刚刚醒来的早晨，他们两个人肩并肩的站在狭小拥挤的洗手间，陈曦总喜欢在她刷牙的时候搂着她的腰，用那经过一夜而长出胡渣的下巴磨蹭她的脸，闹到她又笑又叫的求饶为止，不在意自己也被沾了满脸的牙膏泡沫。
    那是多么熟悉的场景，好像就在前一秒钟甫才上演，如此熟悉而亲切。聂小小的眼眶有点淡淡的湿润，手指轻轻的滑过陈曦下巴的曲线，竟真有些不舍得将手收回了。
    陈曦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正望进聂小小看上去波光粼粼的眸子。聂小小猝不及防，想要收回自己的视线，却又不甘心——明明不是她做错，明明不是她背叛了他们的感情，为什么想要逃避的那个人却会是自己？
    聂小小逼自己不要转开头，冷静的与陈曦对视着。她不要再做受制于他的那个人，在自己与陈曦好像坐跷跷板一样的爱情中，她永远都是处于下方的那一个，抬着头仰视陈曦，如今，她不想继续维持这样的局面了。如果说爱情是一场必须要分出个胜负的战争，那么，即使是输，她也想输的有尊严。
    陈曦读出了聂小小眼眸中的绝决与放抗，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将双眼埋进了聂小小的掌心。他再次选择了从未有过的妥协低头。
    良久，陈曦温热的嘴唇蠕动着，闷声说道：“丫头，我知道自己一直不是个合格的男朋友，没给过你安定的感觉。说实话，以前我总有些不情愿被束缚，觉得这个世界那么大，还有太多的精彩等着我，如果就这么一辈子拴在一个女人身边，太没出息也太寂寞了……”
    聂小小的手瑟缩了一下，但陈曦牢牢的抓住了她的腕子，不肯让她抽离。
    “我也明白自己这么想很自私，可是我总以为，你会原谅我，而且，哪有那么容易被你看穿，又撞个正着？所以我一次又一次的抱着侥幸心理，和你玩捉迷藏的游戏，以为男人就应该这样，在见识过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之后，玩累了，不想再继续过自由潇洒的日子了，才会安安稳稳的退回到一直等着他的人身边。”
    聂小小静静的听着陈曦的话，不打断，亦不反驳。陈曦这样的心理，她不是猜不到，只是因为不舍得放手，因为心里还有幻想，还抱有希望，才选择了佯装不知。似乎对聂小小来说，只要不点破那最后一层窗户纸，不把真正让她死心的事实放在面前，她就可以继续这样假装糊涂下去。其实现实中有许多女人也是如此，她并不是唯一一个。
    陈曦的声音继续在房间里响起：“如果不是那晚看见你和别的男人坐在一起，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被你给套牢了。我很慌，不知道那种又酸又涩的感觉意味着什么。从一开始和你在一起，我只是想，这个喜欢了我那么多年的女孩，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和别人走了呢？离开我的生活，不再只默默的注视着我一个人……所以这些年，我以为自己对你，只是一种男人霸道的占有欲，以为那根本不是真正的喜欢，我的感情，不应该终结在一个连自己都模糊不清，搞不懂是爱还是不爱的人身上。”
    聂小小明白，陈曦说的都是真话，然而恰恰只有真话，是最伤人的。她努力的不让语言流露出自己此刻的软弱与心酸：“那你最终弄懂了吗？在事隔这么久之后，你是不是依然不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那个可以让你甘心情愿的人，又到底在哪里？”
    陈曦在聂小小的掌心苦笑：“如果我弄懂了，就不会做出那么傻的事，不会一次又一次的伤你了。你说，人是不是都是犯贱的动物，总觉得自己拥有的一定不是最好的，太轻易得到的，一定不是自己想要的？”
    不等聂小小回答，陈曦就又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丫头，你总说你爱我，你喜欢我，想要和我永远在一起，可你又是不是能说的明白，自己究竟爱我哪一点，又为什么会爱我？你知道的，我爸妈在很早以前就离婚了，那时候我才九岁，什么都不懂，可也隐隐约约的清楚，他们不爱了。所有人都用这个理由来解释自己的放弃，因为不爱了，所以不要再和这个人在一起。那当初他们又为什么会结婚，为什么会生下我？如果他们曾经也是爱对方的，那么那些爱，后来又都到哪里去了？”
    尽管早就听说过有关陈曦破碎家庭的故事，聂小小却从没听他和自己说过这些历史，就好像那是再普通再庸俗不过的小说情节，没什么值得讨论，也不曾对他造成过任何影响。
    但在这个时候，聂小小才感觉到，原来面前这个从来都温和的微笑着的大男孩，在心底也有脆弱不安的东西，也会迷惘，也会想要从看不见，摸不着的爱情里寻找真实。她忽然有些心疼。
    感觉到聂小小原本绷紧的手掌在瞬间柔软下来，陈曦更加贪恋起这种差一点就要失去的温柔。他放开了抓住她的手，转而搂上她的腰肢，让自己再贴近她一些，再近一些。
    “我常常问自己，究竟什么样的感觉就叫做爱，这种感情是不是足够维系两个人的关系，直到一方的死亡才作为终结。可是我不知道，我抓不住这种东西。爱情太虚无飘渺了，有时候我会想，也许这辈子，我都不会懂得怎样去爱一个人。可是你说你爱我，你是第一个对我说爱的人，这个字吸引着我，又让我恐慌。我想证实，你所谓的爱是真的吗，是可靠的吗？我更想知道，是不是也有别的什么人，同样会爱我，如同你一样。如果有，谁的爱才是真的，才是我可以相信，可以回应的？”
    聂小小似乎抓住了陈曦话中的意思，她可以理解为什么这么久以来，陈曦始终不肯对自己表明态度，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让自己猜疑的事。可是理解归理解，她却也给不了陈曦一个明确的答案，告诉他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他想要找寻的稳妥与真实。毕竟他们不一样，她从未想过要在别的什么人身上得到爱情，也从未考虑过自己对陈曦的感情到底源于什么，会不会有一天，毫无原因的戛然而止。对于爱这个字眼，她并不比陈曦懂得的更多，看的更通透。
    “如果你问我，为什么会喜欢你，为什么想要和你在一起，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聂小小缓缓的说道，“可是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你会被一个人莫名的吸引，看见他就觉得开心，希望这个人时时刻刻都能出现在你面前，想要他多看你一眼，多注意你一些。其实也不是非要有了这个人才能活，可是还会想要在他身边多呆一会儿，还是会被他影响自己的情绪，带动自己的喜怒哀乐……我这样说，你能体会吗？”
    陈曦迟疑了一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可是丫头，我还是喜欢有你在我身边的日子，只有你让我觉得安心，只有你，我以为是永远都不会离开，不会放弃我的。我会不忍心看你哭，听不得你骂自己是在犯贱，更受不了你有想要离开我的念头。丫头，告诉我，这是不是爱，你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聂小小反问道：“你说呢？”
    陈曦抬起头来，无比真诚的说道：“不管这是不是爱，我只要你能一直在我身边就好。我不想再去试探别人了，那种心慌意乱的滋味，真的太让人难受。你不要走好不好，原谅我好不好，还是像以前那样对我好不好？”
    聂小小探过身去，轻轻的揽住了陈曦的脖子：“我很想说不好，我很想说，凭什么你可以让我伤心，凭什么在你背叛之后，我还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比起这些，我更想说的是，我爱你。别问我为什么，也别问我会爱你多久。我只知道，我爱你，聂小小，最爱陈曦，只爱陈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