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前一天晚上几乎彻夜未眠，躺在温暖而柔软的床上，陈曦却还是辗转反侧，没有丝毫的睡意。
    在他不知道第几次翻身，让身下的床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吱呀声的同时，聂小小突然开口说道：“我想过了，既然你还有两年多的时间才能毕业，不如我也申请读master吧。”
    陈曦闷声回答道：“随便你吧。”随即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之前说过，在考虑到底是在本校继续读下去还是换个新的学校，结果是什么？”
    聂小小没想到陈曦居然把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听了进去，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道：“其实James说的对，继续在这里读下去对我未来的发展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既然要读master，就索性找家更好的学校，不然也就没有意义了。所以，我还是决定让他写推荐信，换到别的学校去。”顿了顿，又加了三个字，“你说呢？”
    然而这三个字显然说的有些晚了，陈曦的神经本就被昨晚看见的事反复折磨的几近脆弱断裂，再加上一夜未睡，肝火自然旺盛的多，理智在此刻，早就控制不了已经快要变成一片空白的大脑。
    他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我说？你都已经用了决定这两个字，还要让我说些什么呢？”
    聂小小一时语塞。其实她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之前陈曦一直表现出对这些事毫无兴趣关心的模样，根本没有过表示，证实他对她究竟要不要转校的问题有任何的想法。更何况这本就是她自己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把它全权交在别人手上决定？
    聂小小试图解释：“我不是不想和你商量，只是觉得James的话有道理，为了我们的未来考虑，我也应该趁着年轻为自己多加些有用的砝码，再说，即使我去了别的学校，还是可以继续和你一起住在这里，不会和现在有任何变化……”
    也许是借题发挥，又或者是聂小小口中“变化”这样的字眼刺激了陈曦此刻已经不起任何挑衅的思想，他反问道：“那如果我现在要和你商量这件事，你是不是就有可能会改变想法，不去别的地方上学？”
    聂小小不语，这不是买菜一样的小事，随随便便就可以说不在这家买了，就立时换别家也无所谓，不管从哪个角度想，陈曦的说法都只是在刻意刁难，不像是要认真的和她“商量”的样子。对于这种典型的为难，她选择了暂时的沉默，不希望再和他理论，将两人之间这种似乎有些一触即发的诡异气氛再挑到一个不可挽回的白热化局势。
    但对于聂小小高高挂起的“沉默”这面免战牌，陈曦却显然并不看在眼里，他就是要借这个引子爆发，或者说，他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不说话了？因为你根本就不想和我商量，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傀儡，一个可以任由你摆布的影子，不是吗？就像你只要摆出一个‘为了我们将来好’的理由，我就不得不跟着你远跨重洋，跑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国家一样，你只是做决定就好。可是你有没有顾及过我的想法？你有没有问过我，是否喜欢这么做，是否觉得应该这么做？”
    聂小小没想到陈曦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必须承认，将陈曦弄到这里来，的确有自己一厢情愿的可疑成分。但她一直以为，陈曦对此并没有什么消极的抵抗想法，就算不是那么喜欢，至少也不会讨厌这样的做法。但现在，事实证明，自己是大错特错了。她以为的，可以让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最佳途径，在陈曦眼里看来，实在不啻于一场恶意的绑架。到头来，自己竟变成了一个不顾别人想法，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到他头上的任性孩子。
    深深的吸了口气，聂小小强迫自己冷静一点，不要让情绪崩溃：“如果你不想要这样，如果你对我的做法有什么疑义，为什么在一开始不明着说出来呢？你知道我不会逼你的，可是你为什么不说呢？”
    陈曦冷笑了一声：“说什么？你一次次的在电话，在视频里抱怨着，抱怨我为什么不在你的身边，向我诉苦，说你有多么的寂寞，多么的想我，对于这种软性折磨，我除了妥协，还能做什么选择？”
    聂小小彻底的失望了，原来她对陈曦的思念，原来她一次次在长途电话里诉说的柔肠情钟，在陈曦眼里，只是一场痛苦的“软性折磨”，面对这样的控诉，她还能再说些什么？套用某句歌词，“你的甜蜜变成我的痛苦”，他们之间的感情，她最看重的东西，在陈曦的心里，竟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包袱，将他压的如此沉重难言，让他不得不勉为其难的选择妥协，只为了满足她自以为是的爱情。
    而陈曦没有体会到聂小小此刻的伤心与失落，只是继续数落着：“你从来都是这样，明明是决定了的事，偏偏要形式上的来问我。有什么意义吗？你想要去做的事，我可以改变什么？既然如此，一开始又何必要来问我呢，你只不过是来通知我一声，你打算怎样做而已。”
    聂小小勉强维持的理智终于在陈曦最后一个字落地之时宣告全体溃堤，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量：“那你来告诉我应该怎么办才是对的？有人来对我说，陈曦也许是有别人了，他搂着别的女孩，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人群中，你们怎么了？是啊，我们到底是怎么了？你不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你只是说，如果我去找你，我们就分手！这就是你的回答！你只是一次次的让我看见别的女人暧昧的留言，意义不明的纠缠！我能怎么办？如果你不来，我要怎么办？我已经忍了一次又一次，骗自己，催眠自己，让自己不去想，不去在意，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陈曦微微一愣，他显然没有想到，那些自己以为已经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那些自己以为可以翻过去的旧篇章，原来一直还深深藏在聂小小的心里，只是轻易不去触及而已，一旦有了一条导火索，就会再次爆炸。
    对于这些理不清的旧事，陈曦心里还是有愧的，但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聂小小来挑战他男人的自尊的，他受不了她这样冲着自己大声叫嚷。
    “感情这种事，从来都是你情我愿的，我从没求过你让你为了我忍气吞声，你可以选择不去做这些，但既然你也说，你忍下了这些，又何必把它拿出来说事儿？你想证明什么？证明你是多么伟大，你为了我怎样的不容易，怎样的委曲求全，怎样的牺牲自我吗？那我告诉你，不需要，我不需要你这么痛苦，这么难过！要是和我在一起让你这么的委屈，又何必这么辛苦的紧紧抓着不放呢？”
    最后一句话撂出来，两个人都怔住了。这话说的实在是太重也太狠了，连陈曦本人都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而有些后悔。
    聂小小先是不语，两人僵持了许久，她忽然笑了起来，从微微的轻笑，渐渐变成放声大笑：“哈，是啊，何必呢？你说得对，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傻，我怎么就这么让人讨厌，明明会把两个人都逼得走投无路，却还是不愿意放弃？你说，我是不是很贱？”
    陈曦心头一惊，他不知道聂小小怎么会用这么严重的一个字来说自己，难听到让他都替聂小小揪心。
    聂小小面带笑容，继续平静的的说道：“可是我就是这么贱，明明知道你没有我一样可以过得很好，明明清楚你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却还是不愿意放手，不想给你自由，宁可让你把我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不能大方一点，不能潇洒一点，不能给你我一条出路呢？为什么你是陈曦，为什么你是那个我认识了好多好多年，喜欢了好多好多年的陈曦？为什么我不可以少喜欢你一点，为什么我不就是不舍得放掉你啊？”
    话说到最后，聂小小已经控制不了在眼眶里打转得那些温热液体，她的心中酸涩，只能任由眼泪一颗颗，大滴大滴的滑落下来，顺着脸颊淌落，打在地面，全体破碎了。
    一向坚强的聂小小终于卸下全部的武装，在陈曦面前。面对这个男人，她没有办法，从来都只有做那个无奈的落败者。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贱？”
    陈曦将她的头狠狠揽入怀中，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口。这个女孩子，这个他认识了十几年，占据了他现在生命全部二十几个年头里一大半的女孩，此时却在他面前哭的像个迷路的可怜孩子，只因为他说了“为什么还要紧抓着不放”的话语。就算是郎心如铁，在这些温暖的眼泪前，也无法不柔软下来。
    抚摩着聂小小的发际，陈曦轻声呢喃着：“对不起，是我把话说得太重了。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不是……不要再那么说自己了，好不好？”
    在陈曦让她熟悉的胸膛里，聂小小放声大哭起来。她不要再伪装下去了，什么坚强，什么理智，这些都有什么用？她只知道，自己还是不想放手，还是不想让这个紧紧搂住她的人离开。可是她能抓得住他么？她又能抓住他多久？
    爱情在开始的时候总是甜蜜的，像糖一样，让人沉溺其中，却忘了在这层糖衣底下，隐藏的是怎样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