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傍晚时分，聂小小从James的办公室走出来，看着外面天空上那一抹如血般鲜艳美丽的夕阳，沉沉的叹了口气。
    从那晚尚且算不上激烈的争吵过后，她和陈曦之间的沉默已经持续了三天。这还是陈曦来到这里，甚至是他们交往这些年来，两个人第一次正规意义上的冷战。尽管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睡在一张床上，这几天他们却基本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在感情方面，聂小小是典型的白羊座，什么都喜欢摊开来摆在台面上说清楚。尽管经过几年的沉淀，她的脾气已经几乎快要磨光殆尽，骨子里却还是残存着一份难以彻底消灭干净的倔强孑孓，虽然面对陈曦的冷淡，总会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忍不住要抓住他逼问清楚，他到底在生什么闷气，究竟有什么是不可以用语言来解决的。可在他似乎一直在逃避着的闪烁目光前，这份勇气又消失了。
    于是聂小小一次次压下频临崩溃的情绪，耐着性子等待他可以冷静下来，与她从新言归于好的一天。然而这一天，显然要比她预计中来的要迟许多。
    坐在教学楼前的小花园，聂小小烦闷的为自己点上了一根烟。才抽了没两口，兜里的手机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她近乎雀跃的掏出手机，原本期待的目光却在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之后重新黯淡下去。不是陈曦。
    “喂……”聂小小接通电话，无精打采的拖长了尾音，懒洋洋的话语在通过手机之后显得更加低沉而无力。
    听筒的那一头传来苏图似乎小心翼翼的声音：“你好，小小，我是苏图。”也许除了他本人，没有谁能确切的理解这份生疏的话语背后所隐藏的无奈。
    “唔，有什么事吗？”聂小小吐出一口烟雾，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要流露出太多不耐。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不过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你生日，所以打电话过来问候一声。你和陈曦大概已经安排好今晚的节目了吧？”苏图谨慎的选择着自己的措词，不想把自己一直默默爱慕着的这个小人儿再次吓跑了。
    聂小小微微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啊，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自己居然完全忘记了。
    “哦，我差点就不记得了，还得多谢你提醒我呢。”聂小小轻描淡写的说着，可以忽略了自己其实真的忘记，而不是“差点”这一个事实。
    “呵呵，快毕业了，你大概也有一堆的事情要忙，不过上吊前也要喘口气，生日是一年只有一次的，还是要好好庆祝。”
    聂小小微微一笑，将手中快要烧到底的烟头掐灭，扔进垃圾桶中。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苏图那边的语气依旧轻柔的像是能掐出水来：“不客气，生日快乐……”
    有一搭没一搭的又说了几句，聂小小挂断了电话。如果不是苏图打来电话提醒，自己大概真的会把生日这茬事给忘的一干二净了。难得居然会有人比自己更清楚的记着这一天。聂小小心中不免有些淡淡的愧疚，苏图对关于自己的任何事都这样念念不忘，但自己对他又如何呢？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感情也许是这世间最难控制的东西，你会喜欢什么样一个人，又和怎样的人只能有缘无分，彼此错过，似乎都是上天老早就安排好的，容不得任何人去改变。如果不是注定会让你一头栽进去的那个人，无论他对你有再好，也不过是徒然。
    生日……陈曦会不会记得今天是她的23岁生日呢？这么想着，聂小小的心中又燃起了微小希望之火。或者这是他们和好的最佳时机与借口了吧？不管心中有再多的不甘委屈也好，聂小小依旧不想放弃任何可以使他们重归原本状态的机会。
    也许陈曦也是记得这一天的，毕竟他们之前还从未一起渡过这样有纪念意义的一天，在那些两地恋爱的日子里，短信与电话便是最好的慰藉，好不容易等到能够两人共同庆祝的机会，他应该是不会忘记的，一定不会。
    这么想着，聂小小又重新振作起精神。拎起沉甸甸的背包，她带着今晚一定要和陈曦抹去过去所有的不快，一起迎接自己23岁第一缕朝阳的憧憬，踏上了回家的路。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聂小小转动钥匙，却发现大门是锁住的。陈曦不在家。
    算算时间，他今天的语言课应该早就结束了。那么是有什么别的事耽误了吗？还是说，陈曦是去买些生日所必不可缺的东西，比如蛋糕什么的，想要给自己一个意外的惊喜？
    似乎是被自己美好的幻想所取悦，聂小小竟傻傻的笑了起来。怎么说这也是她第一个可以和陈曦一起过的生日，之前的每一次，都不过是一通电话或者短讯便简简单单的打发了，终于不必在一个人孤零零的祝福自己生日快乐，聂小小觉得，即使是幼稚一下，像个小孩子似的迫不及待又有何妨。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聂小小停下了开门的动作，噔噔噔的又冲下楼去，到附近的24小时便利商店买了一瓶价格不菲的高级香槟。
    她并不是一个太注重所谓情调与享受的人，但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实在是有充分的借口可以破例一次。聂小小想和陈曦有一个浪漫的生日之夜，不管这种浪漫是不是有些太简陋，在今天，她忽然很想要喝醉，和那个自己埋怨过，怀疑过，气闷过，却又一直爱着的男人一起，喝醉。
    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聂小小一遍遍的用手指抚摩过香槟的瓶颈，心中居然有着久违的，小小的激动。
    她不由的嘲笑起自己，不过是一个生日，不过是和陈曦一起分享一个蛋糕，一瓶酒，竟也足以让她这样开心雀跃。其实聂小小想要的并不多，只是在这样的一天，与这样一个人待在一起就好。
    墙上挂着的时钟滴滴答答的走着，在聂小小一次次无法控制的傻笑中，时间如同流水一样缓慢却也飞快的过去了。
    直到肚子里传来一阵阵咕咕的抗议，聂小小才从自己的想象中回过神来。时针指向八点钟的位置，陈曦却依然没有回来的预兆。
    终于再也耐不住性子的，聂小小拨通了陈曦的手机。在仿佛长达一个世纪的枯燥铃声过后，那边终于接起了电话，却是意料之外冰冷的口吻：“怎么了？”
    聂小小一怔，随即还是笑着说道：“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买了一瓶香槟，一直等着你呢。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话未竟，陈曦那边低沉而好听的声音便再度传来：“我今天在同学家玩，晚上不回去了。在床头柜上给你留了字条，没看见么？”
    聂小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好像机器人一样僵硬的挪到卧室床前，果然如同陈曦说的那样，在小小的台子正中，一张纸条规规矩矩的躺在那里，安静整齐，但是那样的扎眼。
    “哦，我知道了。”合上手机，聂小小轻轻拿起那张字条。陈曦的字一如他本人一样漂亮工整，可此刻，聂小小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这些她一直以来，只要看到便会觉得可爱顺眼的字句像是扭曲到龙飞凤舞起来，嘲笑着她之前不切实际的幻想，讽刺的让人心寒。
    陈曦终于还是忘记了她的生日，甚至没有给她一个机会去告诉他，嘿，亲爱的，你忘了，今天，是我的23岁生日。
    回到略嫌狭小的客厅，聂小小打开那瓶香槟，默默的为自己倒满整整一个玻璃杯，毫无喘息余地的将那金黄色的美丽液体一股脑灌进喉咙。应该是带着甜味与幸福感觉的香槟，为什么只在舌头上留下一层淡淡的苦涩？简直像是眼泪的味道。
    窗外的世界已经完全被夜幕笼罩，远远的还能看见几盏闪烁的灯光，不知道在那浅浅的灯火映照着的屋子里，是在上演着怎样的故事？那故事里的人，又是否像自己一样的无奈而寂寞？也许他们都是快乐而满足的，也许这个世界，注定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独自渡过这样一个原本应该充满温暖的生日之夜。
    再度为自己倒满一杯香槟，聂小小对着玻璃窗上投射出的自己的倒影，举起手中的杯子，微笑的轻声说道：“聂小小，生日快乐，23岁，祝我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