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节:一件事一个转折点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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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川为了取得更佳的拍摄位置,不惜攀上高处,危险万分,似乎妄顾了自己的安全。
    他徒手攀上了一个用竹管搭建而成的棚架,本不善于攀爬的他,如今已变成一个攀爬专家了,也同时克服了畏高的弱点。以五层楼高的棚架,他不消一分钟便可攀上,身手比整天缠在棚架上工作的搭棚工人还要灵活,活像一头长臂的猴子。
    亦因为此,他本来庞然赘肉横生的身躯,也变得轻巧得多,回复他初当警察的面貌。
    回想当初,他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不爱读书,不爱上课,只爱发白日梦,上课偷吃零食,爱违抗校规,爱反叛,校规说明学生不可做的,他必会以身试法,对抗校规,觉得它是对学生无聊得很的压制。
    他们来上课的,功课已不胜负荷了,还要不可做这,又不可做哪,实在诸多不便。
    他就是要粉碎这些无意义的校规,为同学们争响应有的自由,往往是首个犯规的人。
    如校规说学生不可在课室内进食,他就偏要在上课时吃零食,还要大量的带入课室。试过一趟,把一大包零食收藏在背包里,然后待课堂时拿出来慢慢的吃,更要广发给所有同学们,一起「同流合污」以显他的领导能力和地位。
    老师得悉了,就把他带进训导主任室里去问话,但他从来毫不惊惧,不屑老师们的责骂,当它们都是仿鸟儿在歌唱着。
    一次,一名同学因欠交功课,而被老师责骂还不只,更被他当着全班同学面前搧了他几下耳光,令他身心受创,他的父母为了保着学位而不敢吭声。
    但达川内心忿忿不平,誓要为他强出头,于是便煽动学生为着此事跟校方抗争。
    他先在校内张贴告示,抗议老师滥用私刑,校方听若不闻,助长了体罚的歪风,违反了学校有教无类,以身作则,以理服人的训导宗旨。
    继而,他们在操场内集会,高叫抗议口号,促令老师下台请罪。虽遇到老师们多番威逼阻拦,但也无减他为学生请命抗争的信念。
    敢站出来抗议的学生本得零星的三五七人,但在多番的号召后,人数日益增长,一时达到过百人,最后更发展到大部份学生头绑着红带在操场内静坐抗议。
    可惜一些激进冲动的学生,竟公然在校内向该名老师施袭,致令他重伤进院,令到这次抗争蒙上污点,也扑熄了这次学运的气焰,令它胎死腹中,无声无息地告终。
    虽是如此,但达川在校内却声名大噪,以高票数成为了学生会的会长,深得同学们的拥护和爱戴,但在老师们眼中他却是眼中之沙,履中之石,令人厌恶的滋事份子。
    他好不容易才中学毕业了,校方终于可松了一口气,带笑目送这位令他们烦恼不已的学生离开校园。
    达川的成绩不佳,没有继续升读高中,只好放弃学业,投身社会谋生。
    他当过办公室信差,当过小文员,但嫌地位低微,常要听命于人,任人差遣。曾经不服于一个跟他年纪相若的文员发生口角,因达川不服他滥用职权,肆无忌惮地要他做这,要他做那,连他本应要做的事也推诿在他身上,出了差错时就卸责在他头上,令他活得很不爽。
    「你这个嘛,学历差地位低,就是要干这活儿吶。」那位同事这样嘲弄他,他便以一拳响应,就这样他便结束了办公室里的生涯,并向自己立誓,永不回头干这些狗头鼠脑的活儿。
    之后,他当过货车司机,出租车司机,小巴司机,速递员......不胜枚举,但每趟都做不得长时间,每个岗位都不是他理想的职位,只是一小块踏足之地,一个暂留居。
    似乎所有职业都不是他那杯茶,他要求不高,只要能挣钱糊糊口便是,没想过要过富人般过奢华的生活。
    人就是干活干活,干点事,挣些钱,才可活下去。
    恨自己没有学历,也不回头想过去为何要荒废学业。
    他对过去所做过的事未曾后悔过。
    他觉得做人只要有自己的宗旨,做事前有思考过,就不会后悔。
    眼看着同辈们有的风山水起,有儿有女,生活富裕,心里会为他们高兴,但不会妒忌,不会羡慕。
    人各有志,你过着你要过的生活,我过我的生活,各自有天地,不会混淆不清。
    因为他就是他,他就是达川。
    但一件事,把他的故事改写过来,重新有了新的方向,有了新的定义。
    在他还是当小巴司机的时候的某夜,他仍旧开着开残了的小巴,来来回回的在固定的路线上行走,道路熟悉得令他烦闷不堪。
    但是为了挣点钱,他不得不逼自己撑下去,难道要伸手向政府领公共缓助金不成?
    他自问不是废人,四肢健全,为啥要用别人的钱?纵使这是低下层应有的福利。
    他仍是搓搓扭扭着方向盘,扭得腰也累了,背也疼了,手也酸了,脚也软了,天还未亮,还未是下班的时候。
    当拐进一条夜静无人的小路,跟小巴一起沐浴在淡黄的街灯下,听着马达呼呼呜呜的咆哮,一蹿一蹿的无力地曳在路上。
    他看到不远的前方有一名夜归少女,略略垂着头,独自在小道上踱步,手托着手机贴在耳旁,一直在谈着。
    少女背向着达川,所以他看不到她的面容。一把长发,其中左右两侧放在前方,中间的则置在后方,随着微风飘扬着,隐约听到她莺莺翠翠的笑声,猜想是一个可爱的少女。
    年青人就是不怕累,消遣了一整晚也未觉累,还意犹未尽,用手机找个人来谈谈。
    达川羡慕她。
    在她享乐的时候,他仍忙着干活,两人的年龄可不相差太大,但似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过着两种不同的生活。
    看她的打扮似是一个日间在开着空调的办公室内工作的女郎。多幸福。
    比起他日夜颠倒,工作时间不定,为赶班次而赶了又赶从容得多。
    她只坐在案头前,按按键盘,听听电话,闲来又可跟别人聊聊东谈谈西,多写意。
    他也曾向往过这种生活。
    也许,上天早已安排了他们不同的路,要逃也逃不了。
    达川心血来潮,很有兴趣看看她的容貌,于是便减慢了车速,在她的身旁缓缓地驶过。
    他终于看到她的侧面,挺直的鼻子,细小的嘴,涂着淡淡的樱红色的口红,两眼笑得瞇缝一线,擎着长长的人造眼睫毛,惹人喜爱。
    他很想停下来细看她的模样,但碍于工作在身,不能把车子停下,也因此举太唐突,怕会吓怕了她,只好让车子慢慢的远离她,从倒后镜看着她的影子愈变愈细,拖着一个长长的影子在街上踱步着。
    望着她,觉得跟她在这里这样遇上是一种缘份,虽然短暂,但觉美丽,甚至会永留心底,烘着一份回忆,历久常新。
    这一面之缘,也许是最后的缘份,两人永远都不会再重逢。
    所以他用心牢牢的记着她。
    前面又是另一个弯角,拐了这个弯之后,她便会彻底消失于倒后镜内,永远的别离。
    达川晃一晃手臂,方向盘扭了一扭,车子便拐了过去。
    在她的影子离开倒后镜前,他瞥见有一陌生的身影扑向她,捂住她的嘴,搂着她的腰,瞬间便消失在黑暗里。
    达川脑袋像被猛敲了一记,脑袋不住地摇晃着,两眼睁得大大的,仰起头张口吸着凉气,不敢相信刚才发生在倒后镜里的事实,把那段片段一再在眼底内回放。
    他不敢相信,是因为不想相信自己竟然眼睁睁的看着那女子遇害。
    理智再猛敲着他的头胪,要他不应再犹豫,他要挺身而出,当机立断,否则后果堪虞。
    他不再细想下去,猛然转了后挡,脚踏油门把车子加速,回到少女消失的路口,车上的几个乘客还在梦中,随着小巴摇晃着。
    达川把小巴驶进那小道里,追查那小女的下落,那条小路更加昏暗,平常只有很少车辆驶过。
    驶出了小路,是另一条较宽阔的道路,他左右张望着,只见路上有零星的车辆驶过,看不见人影。
    「呀!......」一阵短短的呼叫声嘎然而止,似被人强行捂住了似的,依依稀稀的传入他的耳中。
    达川有点迟疑,他在怀疑这是否真实的叫喊声。
    他的耳朵自小便出了毛病。
    他在儿时有过堕床的意外,头先着地,耳窝受到剧烈震荡,虽没有生命危险,不致于失去听觉,但打从那天开始便常有幻听,听到一些不真实的声音,有可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声音。
    他无法分得清楚那些声音的虚实,只听到那段声音不断地像回响般一再回放着。
    「救我,你一定救我......」纵使看不见她,但仍听到她的声音,她以婉约的声音呼唤着他,叫他的心灵猛醒。
    一股热流从胸口升上颈项,热烫着两颊,汗水随即如断线的珠链一直淌下。
    脑际盘旋着很多问号──救她?哪里去救她?是真的?还是假的?是一个陷阱吗?
    脑中一片狼藉,理不尽,理还乱。
    脚底一踏下,小巴便一股劲儿往前一颠,跟着便拐了一个急弯,把车上的乘客都摇醒了。
    小巴径直穿过了窄巷,如狼似虎的向前冲。
    他一边开着小巴,一边扭头望出车窗外,四处找寻着她的踪影,他绕着楼宇群走了一圈,但一无所获。
    “你怎么啦?你疯了吗?”达川背后一乘客很不耐烦地大声地骂他,但他不以为然,继续踏尽油门在无人的街道上骋驰着。在那刻,在他心目中只有她,一个陌生的少女,其他已不重要了。
    “停车!停车!......我要下车!”有一女乘客半惊带怒地嚷着要求下车,但达川仍充耳不闻,心里只担心那少女的安危。
    小巴在街上漫无目标地兜了好几个圈子,车上的人被摇晃得东歪西倒,左摇右摆,表情各异,有慌张的,有恼怒的,紧握着扶手,不敢造次。
    有的更以为达川要连人带车掳人勒赎,有的以为他是个疯子,要全车人跟他陪葬。
    一个男乘客突然向着车头冲上前,两手从后熊抱着达川,企图制止他如此疯狂的行径。
    两人在车上发生争执,纠缠起来。那男子更用前臂遮挡了他的眼睛,一手又捂住了他的鼻和嘴,使他没法正常控制着小巴,小巴左摇右晃的颠簸着,像一头盲了目的狮子般,横冲直撞。
    达川屈起右臂,以肘角向后在他的腰间重重的撞了几下,那男子痛得弓起腰来,但仍死守不放开达川。
    之后,又一名较年轻的少年冲上前加入战团,胡乱地用两手纠缠着他的右臂,使他的手离开了方向盘。
    达川抵不了他们的死缠烂打,左脚猛踏刹车踏,小巴隆然急刹,车尾摆了半圈,摇晃了几下,终于安然停了下来。
    男子即拉动开门杆,车门应声打开,车上所有乘客们如见猫之鼠匆匆慌忙下车。车头挡风玻璃上更被砸上一袋油淋淋不知什么的零吃,内里的医汁四溅,弄污了一大片。
    车外一阵粗言秽语的漫骂后,顷刻间,全车已变得空空如也,一片宁静。
    静得令人不安。
    达川身靠在椅背上,狂喘着粗气,从窒息里逃脱出来,死里逃生,恍如隔世。
    半晌,意识才从天上降了下来,他始慢慢睁开了眼睛,手搓揉着几乎被扯断的脖子,托着仍迷迷糊糊的脑袋,望向一片淡黄寂静无声的街道上。
    「不要停,要继续找她,否则......」一把声音唤醒了他,他抖擞了一下精神,深深的吸了几口凉气,又再踏上油门,继续搜索少女的踪影。
    「哎......」达川又再听到那少女的呼喊,视线四处往窗外钻,寂静无声,只听到自己的呼吁呼吁的呼吸声。
    他皱起了眉头,目光如炬,像不灭之火,咬着牙关,誓要寻回那少女。
    虽然他跟那少女素不相识,但感觉上却有一点点亲切感。
    她是一个平凡不过的少女,突然间人间蒸发,极有可能遇上不测,她不应该遇到这恶运,每个人都不应该如此。
    这个世界太多的坏人,太多的不幸,太多的罪行,我们都应该极力制止,让每个人都能平平安安地活着。
    这是常人应有的权利。
    贪念、私欲却把太平自由的空气污染了。
    达川屏着气息,静心地宁听着,烱烱的目光仍射探着车外的状况。
    他愈来愈肯定那少女的呼叫声是真实的,不是心里的幻听。
    只恨没法确定她的所在之处,甚至她的方向,掌心一直渗着汗,濡湿了方向盘,愈来愈难抓得紧。
    「呀......呀......」他再一次听到她的叫唤,她似在挣扎着,像被人捂住了嘴,声音愈发暗弱。
    他为免打草惊蛇便下了车,步步为营地向一个巷头走去,轻轻的,一些脚步声也没有,甚至乎呼吸声也没有了。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抄起即把它关了,纵使这是小巴站长的来电,想必是来找他大骂一顿,骂他误了时间,误了班次,害得他血本无归云云。
    达川也懒得理会他,人命才是最重要,就算他要辞退他,他也不会后悔,视死如归,况且他根本不喜欢干这个活。
    太沉闷,太没意义了。
    整天都在小巴上渡过,脚不着地,漂摇不定,像坐在大海中的轻舟,沿着固定的路线行走,乏味得令人想吐。
    为了赶时间追班次,无论吃拉撒睡都离不开车子,一个人终日都听着马达声咆哮着,听得人都浑浑噩噩的,脑袋没一刻平静过,看到乘客可呼呼大睡,而自己却不能,个中滋味在心头。
    当走到巷口时,他闪身躲进了黑暗,然后摸黑前进。
    起初常会碰到杂物,制造了不少声音,怕被那歹徒发觉了。
    「嗯......嗯......」他又听到那少女的声音,嘴巴像被捂得严实,稍不留神也会听不到。
    他朝着那声音的出处,拐进了另一条小巷,一样的昏黑,一样的寂静。
    庆幸的是能听到几下沉重的脚声,和对象被拖拉的声音,他终于确实了方向,于是便小心翼翼地踮起了脚,又弹又跳的赶上前,发觉跟他们的距离渐渐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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