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如此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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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舞的漫天大雪随着夜幕的降临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头上,就连坚挺的松柏也似乎不堪重负般重重地倒在了雪地上。呼啸的北风席卷而过,空旷的山谷顿时想起小兽呜泣般的呼呼声,大雪覆盖下的华凌山,了无生机。
白茫茫的雪原上,两个棕黑色的人影缓慢地移动着。
“那个死老三,居然把主顾要的女孩儿弄丢了,真是不知道是要费多少口舌。”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在前面走着,粗声粗气地说道。
“唉呀!这鬼天气,黑沉沉地让人心郁!到了山脚可得先叫辆马车,瞧这冻的。”大汉身后的年轻人始终没有答话,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哎呦!“忽然,大汉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身子微微踉跄了一下,随后奇怪地蹲下身子,拨开那绊住他的雪堆,立刻现出一张冻得青紫的小脸。
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小女孩,卷翘的睫毛,小巧的鼻梁,甚为娇俏可爱,只是稚气的脸庞上一阵青紫,嘴唇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胸前几乎没有一丝起伏,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娃娃。
“等一下,老大,快点把她从雪堆里弄出来,给件棉衣取取暖。“那名年轻人端详了小女孩一会儿以后,立刻说道:”老大,我们正好可以拿她来取代那个丢失的女孩呢。“
“这个……可以么?”大汉抱起小女孩,从包袱里取出一件厚实的棉衣为小女孩穿上,随后迟疑地说道:“那主顾做的可不是什么好的生意,毕竟她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女孩儿呀……”
“老大……”年轻人似乎有些不满地看着大汉,“难道你家挨饿的宝贝儿就不是小孩呢,做我们这一行的要想赚钱,可管不了别人那么多事。”
“是……是吗?”大汉终于动摇了,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那好吧……”华凌山下市镇的夜晚,没有月凉如水的静谧,只有乌云遮月的阴沉,空旷的街道上,洁白的雪花飘飘洒洒地覆盖在光滑的青石地板上,显得格外凄凉黯淡。
只是镇中心的绮红楼内却丝竹声不绝,一片热闹繁华。水粉娇颜环绕,醇酒美人共赏,绮红楼是镇内最有名的花楼,比起京城内的花楼丝毫不显逊色,地盘大,楼层高,房间多,美人齐,消费自然也随之水涨船高,是一个十分令人心驰神往的销金窟。
“王老板,雪娘打听到您今天六十大寿肯赏脸光临本楼,就早早的为您备好雅间了。”雪娘一手摇着羽毛团扇,媚眼微斜地瞄了一眼身后的女子,随后一扭一扭地走到王老板面前,描上浓妆的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
“王老板,红儿可想死你了!”红儿人如其名一身大红色的薄纱衣,通透得几乎遮不住内里玲珑诱人的身体。只见她娇羞无限地倚在王老板的怀里,似嗔非嗔地看着他,一双媚眸水波荡漾。
雅座之上,在红儿的极力讨好下,王老板受用的眉开眼笑,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在满脸肥肉的挤压下只剩下一条细缝。他左手轻佻地探入红儿的衣襟,一脸龌龊的笑意:“小美人,今晚让爷好好疼爱你一番。”
镇内,谁不知道王老板世代从商,出手豪阔,富可敌国,据说当朝宰相也与他关系匪浅。
“莫急莫急,王老板,今天是您的寿辰,雪娘特地为您准备的大礼又岂会仅仅如此。”芊芊玉手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兴致被扰,王老板有些不悦地看了雪娘一眼,一边逗弄着怀里的美人,一边说道:“雪娘的大礼若不能令我满意,可不要怪我不给面子了哦。”
“美人美人,绝对美得销魂蚀骨,让你一眼看了就坠入那温柔乡。”雪娘笑得妩媚多情,随后向身后的几个丫鬟使了个眼色,她们立刻会意地退向内院。雪娘淡淡地瞄了一眼大厅角落山水墨画屏风后几点若隐若现的灰影,轻嗤了一声,也跟着急匆匆地走进内院。
少许,大厅内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奢华的大厅内一片雾里看花的迷蒙,轻纱薄幕间,浓郁惑人的胭脂粉味在空气中缓缓地弥漫。座上的人们纷纷安静下来,好奇地四处张望。
铃铃铃……
雪娘拿着一条长长的锁链,从内院踱至大厅中央,锁链上精致的金色铃铛在暧昧的灯光下闪烁着灿然的光泽,走动间发出清脆动人的声响,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王老板等了许久依然连美人的影儿都没看见,不禁火气三丈,沉声对雪娘说道:“雪娘,你所谓的大礼该不会只是这条锁链吧。”
“雪妈妈,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楼里出了个美人也这样藏着掖着。”在座的人也随声附和地催促着,身体微微前倾,想要一窥佳人之绝色。
“就是,就是……”
附和声越来越大,眼看一场骚乱就要发生了。
雪娘手微一扬,摆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另一只手用力一扯锁链,高声说道:“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快出来见见你的贵客。”
一声似乎在努力压抑的闷哼响起的同时,一抹纤细的白色身影随着锁链的扯动被拖了出来。
只见她静静地坐倒在地上,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羽睫在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打下一层恬静的阴影。新月般的秀眉,娇小玲珑的鼻翼,花瓣般的嘴唇泛起淡淡的光泽,仿佛在诱人一亲芳泽。
如瀑的青丝披散在背上,缠缠绕绕,纠结于衣袍那清淡纯净的白色中,在微颤的烛焰下反射出盈盈的光泽。灯光洒落在她的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一层如梦似幻的薄纱,好似那藏在枝叶间美好的玉铃花精灵。
如此纯美的面容,只是稍显稚嫩。
雪娘将锁链递到王老板手中,谄媚的笑着。王老板满意地扫了一眼全场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最后定定地看着大厅中央那抹纤细的身影。
只见她白皙的颈部因为方才锁链的拉扯扯动了扣在脖子上圆环状的项圈,细嫩的肌肤磨破了皮,显出了仿似受虐后刺目的青紫瘀痕。只是这触目惊心的痕迹非但没有让王老板升起怜惜之心,反而激起了他施虐的欲望。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王老板拿着锁链手一使劲,向后一扯,那个女孩立刻被“啪”的一声拉趴在地上,下巴因为巨大的撞击红肿了起来,白皙的脸颊贴着地板被拖到王老板脚下。
女孩痛得微喘着气,却许久许久都没有按他的要求抬起头来。
王老板的脸微微一沉,雪娘立刻从下人手中拿来了软鞭,啪啪两声狠狠地鞭在了女孩的身上,顿时衣襟破裂,皮开肉绽,“你这臭丫头,倔什么倔,还不快抬起头给王老板赔礼道歉!”
“雪娘,小丫头闹闹别捏也无伤大雅,到了房里,看她还怎么倔。”王老板满脸淫笑的看着脚下只有喘气的份儿的女孩,五官被两颊的肥肉挤成一堆。他伸手托起女孩的脸庞,贪婪地端详着那双长睫下的乌眸。
多么美丽的眼睛啊!明净如蔚蓝的天,澄澈如涓涓的水,恬静淡然如空灵的玉铃,闪烁迷离的烛光在乌黑的瞳眸上洒下淡金色的华丽光芒,却盖不住眼底深处那抹单纯的执着与坚定。那抹倔强的色泽透出的恬然,让人忍不住去……摧毁它。
“拿开你的脏手。”女孩再次垂下眼帘,只是那长长的睫毛遮不住眼中的那抹深深的厌恶。
“什么……”王老板倏地沉下脸,眯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闪过一丝只有浸淫多年的人才有的阴狠,雾霾,他细细地打量着这个胆大的女孩。
“没有听见么?”女孩轻颤着嘴唇,勾起一抹冷笑,忽然提高声音大喊:“我说拿开你的脏手,你这个……啊!”
啪——!
话音未落,女孩被王老板一巴掌狠狠地掀翻在地上,光滑白皙的脸颊上立刻出现一片刺目的紫红,柔软的嘴角也似乎渗出丝丝的血迹。
“呜……”女孩痛苦地捂住脸颊,伏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痛苦地皱紧了眉头。只是周围的人们只是嘲笑地瞄了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没有生命任人玩弄的玩具。
“臭丫头,倔什么倔,别给你脸不要脸,我买了你你就是我的东西,别给我在这里丢人现眼!”王老板一手抓着铁链用力地抽打在女孩的身上,猩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纯白的纱衣,汩汩地流到地板上,仿佛在绘画着诡异得令人颤栗的图案。
寂静的大厅内,回荡着可怖的鞭挞声,王老板的眼睛似乎也蒙上了一层血腥的狠戾,不觉使过度肥胖的脸庞显得愈发狰狞。
如此惨不忍睹的情景令在场无一人不不寒而栗。即使有于心不忍者,可谁又愿意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妓女去开罪财霸一方的王老板呢?
可是——
噗!
“啊……!是谁?!!”
一声金属相撞的清脆声响与王老板的惊呼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见地面上一只纯黑色的飞镖将原应抓在王老板手中的锁链深深地钉在地板上,飞镖上一轮淡金色的弯月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是谁!给我出来!!”王老板仍在愤怒地大吼,显然,刚才突如其来的飞镖让他受到了惊吓。
在座的人也纷纷左顾右盼,猜测声起。只是,不知为什么雪娘下意识的看向了角落里一座花梨木雕山水画的屏风后,忽然似乎看到了什么令她惊骇的景象,双眼一眯,悄悄地向下人吩咐了几句。
王老板话音刚落,倏地,一条黑影在眼前一闪,转瞬间一名黑衣男子便来到王老板面前,落地无声,让人不得不佩服他轻功了得。
“刚才的事让王老板受惊了,还望海涵,只是我家主子看上了这名姑娘,不知王老板能否割爱。”这句话看似是请求却是十足命令的语气。
“……”
“条件随你开,不知……”
砰!
王老板一把将手边的青花瓷茶杯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全泼在伏在地上的女孩身上,茶水烫得她浑身发抖,白嫩的手臂立刻起了一个个红泡儿。“你当我这第一富商好使唤不,半路杀出的黄毛小子也敢跟我抢人?!今天我就算打死她也轮不到……”
突然,全场一片哗然。
只见四只飞镖分别贴着他的四肢深深地钉在紫檀官帽椅上。末梢似乎还在随着惯性在微微的上下颤动着。只差半寸,王老板的四肢就要在瞬息间废掉,可是却无人看清他是何时出的手!
本来十分嚣张的王老板顿时脸色发白,一脸惊恐地看着黑衣男子,双脚抖得都快不成样儿了。
“呀,天!那不是泠月山庄的弯月标记吗!?”人群中忽然有人惊呼出声。
人们纷纷看向地上那黑亮的飞镖,这时才发现尾部那华丽的淡金色弯月。
在场谁人不知泠月山庄那天下第一庄的名号,只是泠月山庄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神秘而令人惊悚的存在,泠月山庄的人极少在江湖中出现,但只要一有异动必定就是他们大开杀戒的时机。据说现任庄主更是一个残忍冷酷,不择手段的暴君,偏生王老板今天就撞到枪口上了。
全场再次一片哗然,只是其间还夹杂着令王老板难堪的同情,幸灾乐祸的目光。
王老板顿时泄气地瘫在椅子上,胸口剧烈地起伏,他知道,他完了。
不过黑衣男子也不想引起太大的骚动,解开女孩颈上的锁链,便抱着她往角落的屏风走去。
屏风后还有一个坐辇,层层叠叠的纱幔严实地包裹着,只余正前方垂下的珠帘隐隐约约地遮挡着,依稀可见是一个紫衣男子。
女孩直直地看着坐辇,头上的伤仍汩汩地流着血,猩红的血珠顺着额头流向眼睛,险险地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妖艳的血液衬得女孩眼中不可磨灭的澄净与倔犟越发的恬然。
“怎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道声谢呀。”帘内的男子戏谑地说道,略微低沉的声音显得十分磁性。
女孩的睫毛微微一颤,没有回答。
那名男子也不计较,打了个手势,几个蓝衣打扮的伺从便抬起坐辇走了出去。轻晃间,珠帘碰撞的脆响不绝于耳,女孩也终于看到那名男子的面庞。眉如远山,鼻梁高挺,一席紫衣更显尊贵,以及……那双金褐色的微挑凤眼。当然,她也看到了他回过头的最后一句话。
——司徒然,把他解决了!
“是,庄主!”黑衣男子恭敬地微一弯腰,抱着女孩也跟了出去。只是他没有看到女孩微垂的眼帘下一丝复杂的色彩,也没有发现女孩交握与胸前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灰瓦白墙,有着繁复花纹的木窗外是一棵棵参天的古桐,雪山终年弥漫的白雾袅袅绕绕,分外古雅,也分外清冷。
泠月山庄建于华凌山之巅,宏伟壮丽,而这古雅的院子仅是半山腰的一座小院罢了。
忽然,寂静的院落一角传来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那个人好像在发高烧,我们这样子对她置之不理好像……”一个女声怯怯地响起。
“你这丫头,前天护法大人将她扔给了我们,至今都没有人来过问,就知道是个不受宠的贱奴啦。”一阵尖锐的嗓音高声打断了她的话。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有个窝给她睡也算待她不错了……呀!护,护法大人!”突然,那个尖锐的声音似乎十分惊吓地顿住了。
接着是一阵慌张失措的跪礼声。
女孩静静地躺在木板床上,素白的纱幔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昏暗的房间有些脏乱,甚至能看到墙角飞快窜过的老鼠。只见她脸上的青紫已不似先前那么明显刺目,可是身上纵横交错的鞭伤还未经处理,猩红的血液染红了素色的床褥。
她的双手紧紧地揪着被子,失血过多使她本就白净的脸越发显得尽失血色的惨白,单薄的被子根本不足以抵御凛冽的寒风,只是她已经连哆嗦的力气也没有了,胸口毫无起伏,仿佛那脆弱的生命已流失尽殆。
司徒然推开房门,看到的就是如此凄惨的画面。
司徒然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身后的两名侍女,其中一名侍女立刻拼命摇头,尖声说道:“不是我,都是青青光顾着偷懒,没有尽力照顾这位小姐。”
“莲姐,你……!”青青诧异地看着莲姐,恼怒地说。
“你什么你,还不快去煮药!”莲姐向司徒然谄媚地笑着,转过头时立刻换上狰狞的面孔,厉声命令道。
司徒然也看多了这种欺软怕硬的人,不予理会,回头又吩咐其他侍女为女孩包扎伤口。
过了半刻钟的时辰,当青青把药端来时,女孩身上的伤早已处理妥当,床褥也换成干净舒适的软垫。莲姐笑哈哈地领着一群侍女从房间退了出去。
简陋的房间内又恢复了原来令人难受的安静。
“司徒然。”最先打破这片沉寂的是一阵清脆恬淡的声音。
“……”司徒然闻声看了一眼床上微垂着眼帘的女孩,对于她竟知道自己的名字丝毫不感到诧异。
“教我武功……”女孩依旧一动不动,也没有抬头看他,仿佛永远如此淡定,永远如那入画而恬静的玉铃花般。只是……她隐藏在被下因紧揪着被单而指节发白的手指却泄露了她紧张的情绪,“教我武功,只需要五年……”
“为什么?”司徒然终于开口问道,声音干净宛如清风拂面。
女孩缓缓地抬起头,双眼直视着他,澄澈如泉的眼睛似乎也抹上了一层闪烁的晶莹,只是很快又消失尽殆,黑白分明的双眸依旧执着,嘴唇微张。
“只有变强,才会有我的立足之地。而且……我只相信你。”
司徒然微微一愣,忽然感到似乎有一股莫名的暖流涌上心头,本来略显冷漠疏离的表情也逐渐软化。
我相信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睁着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睛这样对他说。
“还有……”女孩再次出声道,“我叫玉绫儿。”
玉绫儿……
玉铃花……
的确,那么纯净,那么恬雅,仿佛就是那含苞的玉铃花。
此时此刻,对视的他们,彼此的眼中仅有彼此的身影,即使很多很多年以后,当司徒然忆起那通透的明眸,平静的心湖也抑不住那丝丝点点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