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翩翩少年郎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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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哪个地方的牢房都是一样的,阴暗,潮湿,差到极致的饭食,嚣张刻薄到极致的差役,刑部的大牢自然也不例外。
云哲从踏入刑部大牢的那一刻开始,听到的最多的就是嘲讽。
“哎呦,这不是小侯爷吗,您怎么有空来这里啊?”
“不管你是什么皇亲国戚还是王侯将相,只要被关进这里,呵呵,你就是个屁。”
“你说,辛辛苦苦爬这么高有什么用,还不是顷刻之间就毁了,塌了,到头来,还不是得看我们这些人的脸色。”
听着如此刻薄的言语,云哲脸上的表情依旧如以往一样温和淡定,早就明白这世人大多趋炎附势,对上谄媚,对下苛刻,既然乔云哲面对阿谀奉承可以泰然处之,那么面对尖酸刻薄同样可以一笑而过。
或者他是应该庆幸的,毕竟自己所处的牢房是关押重犯的天牢,能够进来这里的人并不多,于是他不用整日面对那些形色各异的罪犯,也不用整日看到那些逼供的严苛重刑,躺在牢房的潮湿的稻草上,云哲不无自嘲的想。
关押在这个牢房中的罪犯无一例外全部被处以极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一阵凉风吹过,总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云哲轻笑,他不信鬼神,乔云哲在战场上杀人无数,若这世上真有冤死的鬼魂,他的命早就被他们索走了,哪里等得到今天。这世上最可怕不是鬼神,而是人心。
傍晚进宫的时候匆忙,云哲没有时间换官服,因而此刻穿在身上的依旧是瑞福居的上好成衣,他偏爱的紫色。印象中,从认识少泽之后,他就从来没有考虑过衣服的问题,每一次都是他刚想到要做几件成衣,瑞福居已经送货上门,妙的是,即使是在他不断长身体的少年时期,瑞福居送来的每一件衣服都异常地合身,可是从来没有裁缝来为他量过体。
“少泽其实是个很细心的家伙呢。”想到好友,黑暗中的云哲露出一抹笑。他可以想象得到,少泽得知自己被抓的消息时的反应,他一定会动用残月轩的一切力量,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派探子到他的身边,然后召集残月轩的兄弟们,连夜商讨出营救方案。但是少泽啊,如果我是你,就绝对不会白费心思,你以为皇上会放过一个毁掉他儿子的人吗?你还是好好给我守着残月轩,继续阅尽天下美人吧。
龙幽,我知道你一定会赶去皇宫,一定想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替我开脱,但是龙幽,我打赌你一定见不到皇帝,所以你还是好好活着吧。虽然我不知道,在没有了诺哥的世上活着,对你来讲究竟是幸还是不幸,但是我知道,诺哥一定想让你活着。如果真的觉得撑不下去了,那就想想诺哥的仇吧,云哲不再了,你也无须再顾及什么,将杀掉他作为你活下去的动力吧。
父亲……是儿子不孝,让你处于老无所养的境遇,我知道母亲的死已经给了你太大的打击,我不知道你要如何面对儿子的离开,对不起。我知道他一定会替我好好照顾你的,爹,没有兵权或许是好事,你可以好好的享受生活了,再也不用风餐露宿,再也不用浴血沙场,再也不用置身于自己并不喜欢的权利争斗之中。爹,你总是挂心着王朝的边防,王朝的百姓,现在就放下这一切吧。
“……”
云哲的脑中闪过很多人的影子,墨痕,梅歆,秦沁,甚至太子和他的太傅,他让他们在自己的脑海中走马灯一样的转个不停,就是不愿意去想那个人,可是……他终究没有办法压抑自己的思绪……
“乔云哲,你无事便罢,你若有事,我让整个祁王朝给你陪葬。”
真是霸道自负的人,为了乔云哲一人发起一场战争吗?袁承天,你……我乔云哲可以猜到所有人的反应,却惟独无法猜到你的!你会怎么办?跟皇帝正面交涉,发动北燕潜伏在康安城中的人营救我还是干脆返回燕云趁此机会发动另外一场攻伐?
袁承天……云哲闭上眼睛,难怪之前对袁澍这个名字根本毫无感觉,原来那根本就是假的,袁承天这三个字其实早已经刻在心上了吧,不然何以每想到这三个字,心里总是交织着痛与伤;难怪之前那个温柔的他虽然让自己心动,但是却没有办法感觉到震撼,却原来真实的他是如此的霸道与自负,只一句话就可以让自己的心的万劫不复,袁承天,如果真的有来生,我定要继续做你的敌人。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在这个狭小的黑暗的空间中,云哲躺在衰草上,任思绪飞扬,他依旧不清楚他跟他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但那个人却毫无疑问的刻进了他的骨血之中。慢慢地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好好睡一觉,即使明天面临的是极刑,乔云哲也可以在这个时候酣眠。
再次醒来,是因为听到了轰鸣的雷声,他猛地睁开眼睛,再也无法维持眼中的淡定,可恶,为什么偏偏会在这个时候……没错,云哲一直有一个没有办法克服的心理弱点,他害怕在黑暗狭窄的地方听到打雷的声音,说起来有些可笑,但这确实是事实,因为母亲就是在这样一个雷雨之夜……
那一年,云哲只有七岁,却已经在逍遥门学了一年的功夫,夏天的时候,父亲又出征了,云哲从师门回来陪伴已经怀有身孕的母亲,某一日,实在无聊,就偷偷地一个人跑出府外,在大街上游荡,仗着自己有功夫底子,心中也不害怕,不知不觉地出了城门,却不料,一个炸雷响过,天突然阴了下来,大雨倾盆而下,来不及赶回家中的他只好躲进了一个小小的庙中。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雨势却丝毫不停,云哲在庙中倒也不觉得害怕,一招一式的演练着在师门学习的剑法,娘说,等云哲把功夫练好了,就可以代替爹爹出征了,那个时候的云哲并不十分清楚什么叫出征,他只是知道,爹爹每次出征,娘亲都会担心,他不要娘亲担心,所以他要练好功夫,代替爹爹出征。
云哲不知道自己究竟练了多久,直到庙门被打开,一道闪电正好在此时划过,他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看到娘亲站在庙门口,身上满是鲜血,脸色苍白,还一直捂着小腹。
“太好了……哲儿,你在这儿……”娘亲看到便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娘……”他扑过去,“娘你怎么了?”
“没事……”娘亲抚摸着他的头,只是云哲却感觉到,她的手上根本没有丝毫的力量,云哲害怕了,娘亲是逍遥门的弟子,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女,不该这样虚弱无力的,他抓住母亲冰冷的手,企图给予他温暖。
“哲儿……”母亲的声音很低,几乎听不到,“答应娘……好好照顾你爹和你……”
“娘!”心里的恐惧越来越厉害,他紧紧抱住娘亲的身体却留不住生命的逝去……
那一个晚上,在黑暗狭小的屋子里,在轰鸣的雷声之中,云哲送走了自己这辈子最重要的亲人,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恐惧……
后来,他知道,那晚娘亲出来找他时,遇到了曾经的仇家,那仇家在康安城守了好几天,一直没有机会接近候府,这次好不容易碰到娘亲出门,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怀有身孕的娘亲功夫大打折扣,在奋力重伤那人的同时,自己也是重伤。
后来,十四岁的乔云哲亲自挑战那个已经在江湖上颇有名望的人,亲手替娘亲报了仇。只是,那个时候留下的阴影到现在依旧跟着他,他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如果不是要寻找自己,娘亲怎么可能会……
这样的雷雨之夜,这样黑暗狭窄的屋子,总会让云哲想起守着娘亲尸体一直到天明的那一夜……随之想起的,还有那一夜的恐惧,那一夜的愧疚……
“娘……”云哲几乎是蜷缩在稻草上,又回到那个夜晚,恐惧与愧疚包围他整个的身体,“娘,对不起,对不起……”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虽然是夏天却仿佛掉进冰窟一样的冷,母亲的面容在自己的面前被打成碎片,随风飘散……
“娘……是哲儿的错……是哲儿害死你的……”
“别这样,都过去了。”记忆的深处一个温和低沉的声音这样地安慰着自己,记忆的深处,一个温暖结实身体拥抱着自己。
“袁承天……”他听到自己喊,“抱我……”
脑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同样的黑暗,同样的雷声,同样接近崩溃的他,只是身边却多了一个人,一个用身体将他所有的恐惧驱除的男人……即使到了此刻,他依旧可以回忆起点点滴滴。
“天……”他猛地从稻草上坐了起来,已经开了一道口的记忆就这样如同决堤一般涌进了脑海之中,他们的初遇,他们的交锋,他的恨,不知不觉中的心动,白费力气的挣扎……是的,他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承佑二十三的初春,皇帝封他为校尉,令他跟随父亲出征北方边境,抵御北燕的来犯。同时出征的还有徐诺和龙幽,自己跟随着父亲驻守方朔城,徐诺和龙幽驻守四渊城,那一天,如同往常一样,他登上城楼视察敌军的动向,却意外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跟袁承天的纠缠就从这个意外出现的人带来的意外的消息开始……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