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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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季夏,初晨便热得难熬。
    正午时分,更是闷得人心烦意乱。
    只听得一阵喧哗,远远的一大队人马走出了宫门。
    装满了粮食的马车裹得紧紧的,军旗在这无风之际安静地耷拉着脑袋。
    天热得很,身穿盔甲的士兵个个汗流浃背,却无一人出声抱怨。
    队伍最前面是威武雄壮的御林军。皇帝骑的良驹被众人紧簇在中间,身畔除了各将军还逐多了个公输月。
    君王深不见底的双眸,盯着司马悦然,许久才悠悠地吐句:“爱卿此次出征绝不可负了朕的厚望。”
    司马悦然作揖笑答:“不敢。”
    知了聒噪而不知疲惫地嚷嚷着,扰得几个押队的士兵有些泄气。
    皇甫翰调转马头,拔高声音:“此去,你们肩负着平我大宓边疆的使命!男儿当有志,为国为民,流血流汗,应在所不惜。朕自问,从不惧敌,你们如何?”
    “不惧!”本有些倦的将士,见皇帝亲自问话立刻有了精神。
    英气蓬勃的年轻皇帝挑眉勒马,字字铿锵:“北狄扰我边疆,侵我领土,犯我百姓,尔等忍是不忍?”
    “吾等不忍!是可忍孰不可忍!”
    “蛮国辱我赫名,削我盛气,没我天威,尔等愿是不愿!”
    “吾等不愿!”
    皇帝英眉一扫,满目威厉。
    众将士昂首挺胸,喝声响遏行云:“大宓昌隆,千秋万代。吾等誓死效忠吾皇,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少年意气风发,伸手笑道:“众将平身。你们是我大宓的将士,打仗自要打出我大宓的风范!”
    士兵们精神更振,一时间气势更是大增。
    公输月在队侧,静静望着皇甫翰的侧脸,若有所思。
    皇帝绝无仅有的气质,令他有些惊。这笑容似乎在哪见过,和那夜酣睡的模样不同,却同样是令他熟悉得很。
    可不论怎么想,都想不到,会是在哪到见过。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皇帝向身侧的将军吩咐了几句。
    将军一一应了。众人便先后做了别。
    离别的氛围虽被豪情壮志冲淡,却仍沉重得紧。
    皇帝拢了拢披在肩头的龙绣淡鹅黄色外罩,朝身旁的将军轻轻颔首。
    司马悦然得了令,肃然挺直脊梁,持着兵符,一声令下。人群便纷纷策马向北去了。
    皇甫翰停驻在马蹄扬起的滚滚尘土中。随行的公输月及另外几个常侍亦分散着立在他身边。
    望着远去的浩荡军队,皇帝许久才转过身:“摆驾回宫。”
    公输月的心情显然不比皇帝轻松。他沉沉应了一声,拉了拉手中的缰绳。
    另外的常侍不如公输月得宠,待到前面的两人走出一小段,才敢跟上皇帝的御驾。
    天仍闷热得很,阴沉沉的,像要下雨似的。
    送别军队后,皇甫翰便回了御书房,除了召见了一次公输月外,再没见其他人。
    “皇上。”小卓子往铜灯中添了些油。
    有些事奴才不该多嘴,可皇甫翰已在案前坐了足足三个时辰,此刻已到了掌灯时分,眉头微锁的皇帝却一点没有要回寝宫歇息的样子。他这个做奴才的心疼主子,却又不好多嘴,只好轻声提醒着:“时辰有些晚了,皇上可要回寝宫休息?”
    皇甫翰看上去累极,却仍勉强打起精神:“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戌时已过,现在已近亥时了。”
    “哦?近亥时。”皇甫翰喃喃。揉了揉发酸的鼻梁,想起公输月的计策,怔了怔,最终还是挥退了身旁的太监:“你先下去吧。”
    小卓子的心里发慌,眼里发涩。面对这个与日月同辉的男人,他无权说个“不”字,无论现在他多想留下,都只能轻轻地应一声“喳。”随后掩上房门。
    皇甫翰烦极。
    京中只有三分之一的御林军直接听命于他。剩下的三分之二,则曹孟占半,王恒可调配四分之一。其余的皆直属兵部尚书陈诚及平和将军司马悦然。
    司马悦然是个聪明人,明白这朝中动乱。故一直不赞成出战。
    临行前,还派心腹将可调动部分禁军的兵符交给了他。
    可即便如此,若曹孟与王恒联手逼宫,那皇甫家的大宓,不易姓便也难了。
    公输月说了什么?
    ‘皇上若相信臣,臣自不会辜负皇上的信任。’说完此句,那人敛了笑,转身离开了御书房,到此刻都未出现。
    相信?面对一场必输之仗,让他怎么信?
    且不管王恒、曹孟是否心怀鬼胎。此计一旦失败,原户部尚书陈瑜的那点党羽就已足够弄得大宓不得安宁了。
    正想得出神,忽觉身后冷风阵阵,提防地起身喝问:“何人?”
    无人回答。
    门外传来了几声闷响。大概是守门的几个侍卫被放倒了。
    皇甫翰双目微眯,警惕地环顾四周。
    突然,门户大开,一条黑色的人影迅速窜了进来,手中赫然握着一把剑。皇甫翰一惊。
    对方确认了目标的长像后便直逼过来。
    皇甫翰面色稍变却还算得上冷静,随手绰了本书,挡住直捅胸口的软剑。
    几番周旋之中,来人皆不疾不徐,可他手中的那把剑却矫若游龙,像是自己有主。
    剑剑相逼,但抵住要害时,蒙脸人却又总是猛地撤回力道。
    皇甫翰心中一动,顿解了三份。
    攻势又来,借着书案勉强躲过。
    “皇上!”
    忽听得这么一喊,本还算沉着应对的皇甫翰一时间分了神,被对手一剑刺穿了右手,削去大半个衣袖,书也握不住了。
    循声望去,竟是早该退下的小卓子。
    这小卓子见皇帝神色有异不放心便没有离去,在距御书房不远的林子里守望。方才见主子有难便慌忙不迭地前来救驾。谁知竟帮了倒忙。
    蒙着面的来人,见了小卓子显然也一愣,但随即又出了剑。
    皇甫翰以桌为障,身影甚快地闪躲,却仍被来人逼向了毫无屏障的门口。
    有些吓傻的小卓子这才回过神,大声嚷嚷起来:“来人哪!抓刺客!有刺客!快来护驾!”
    刺客一惊,下手更重,一剑朝皇甫翰当胸刺去。
    小卓子见就近的侍卫皆被迷倒,主子又身陷险境,一跺脚、一咬牙向皇甫翰扑去。
    “噗”剑头没入身体发出皮开肉绽的声音。
    没想过这小太监会护主心切地扑出来救自己,皇甫翰不禁睁大了眼。
    黑衣人也一愣,却仍不走,持着剑,待听到有急疾的脚步声,才身影一闪,没入夜色中。
    “皇上,您…您没事吧。”小卓子抬脸望向心里牵挂的主子。
    “朕无大碍,倒是你勇气颇佳,替朕挡了这一剑。”皇甫翰的心里不只是什么滋味。他从小长于深宫,想至他于死地的人不知其数,可像这样毫不犹豫愿意为他死的又有多少?
    “皇上!”巡逻的御林军已经赶到,见皇甫翰满身是血,慌忙下跪:“臣等救驾来迟,实在罪该万死。”
    “够了,朕不想听这些。”皇甫翰的星眸亮着,透出凌冽的两道光:“刺客的身份必要查明,弑君之罪,罪不容诛。”
    带头的侍卫应了一声,起身便率着一干人往刺客消失的方向追去。
    岂料被皇甫翰阻止,示意着眼前人:“找个太医给他瞧瞧。”
    接过满身是血的小卓子,侍卫行了礼匆匆离去。
    望着一身的血迹,英挺的眉倏然锁起。
    公输月!
    朝堂上一片寂静。
    龙椅赫然空着。
    “皇上有旨,今龙体微恙,免朝。”宣旨的大太监扫视群臣:“诸位大人可有折子要呈?”
    王恒与曹孟对望了一眼。
    “无事?退朝吧。”挥了挥手中的拂尘,傲慢地抬头离开。
    “公公。”
    刚出了殿便被人叫住,大太监转头一望,见是工部尚书又笑开了。
    “大人有何事?”
    “敢问公公,皇上可是害了病?要不要紧?”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不动声色地塞入太监的手。
    “咳咳。”太监不动声色地将钱塞入袖管,凑得更前,抬眼望了望四周,确定没人才悄声道:“不瞒大人,主子并非病重。昨个儿夜里,有人吃了豹子胆竟入宫行刺…”
    “结果呢?皇上可有事?”王恒的声音顿高,被太监慌忙止住。
    使了个眼色令王恒稍安勿躁才又压着嗓子:“听说皇上始料未及,被那贼人当胸一剑…”
    王恒佯急,又问情况。
    那大太监也只知道这么多,看在银票的面子上,安慰了几句才趁无人注意匆匆离开。
    王恒见人已走远,放任冷笑溢上嘴角。
    养心殿
    皇甫翰半卧在龙榻上,眼神炯炯地望着旁侧之人。见那人只是默默站着也不预备解释,登时来了气,拍案吼道:
    “公输月,你好大的胆子!居然令人行刺朕!”
    暗自观察着公输月的脸色,竟发觉他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回皇上,臣早请示过皇上,并请皇上相信臣…”
    “混账!”
    公输月的确提起过亥时换班,以打草惊蛇之法必那两个心怀鬼胎的贼臣乱子露出马脚,他当时只模糊地应了,可谁知竟是这般大逆不道的方法。
    “皇上。”抬起脸,一双凤目溢满无畏。“您默许臣的做法不是么?”走至榻前与即使半卧也仍君威逼人的男人对视:“否则,您今天不会不上早朝。”
    被公输月的一番话呛得不能言语。
    的确,昨晚的刺客招招放水,剑剑留情。明明有很多机会制他于死地,却一一放过。其实,昨晚和刺客过招时,皇甫翰便已将情况猜了个大概,暗叹公输月大胆的同时也不由地佩服起他的鬼才来。
    皇帝病重,龙体虚弱,无力主持内政。这么大个机会那些个狡黠之臣必定不会放过。至于那个小太监,只不过是个意外。
    估计那刺客本是准备轻伤了皇甫翰便离去。谁知蹦出个小太监。
    毕竟多个人看了,若不演得逼真些,恐被人识穿,所以才添了那当胸一剑吧…
    “皇上,臣行此计也是为了皇上。昨日臣已打听到,最近昭远将军背着朝廷到处招兵买马。臣愚钝不知其意如何,冒昧请教皇上。”
    好个公输月,揣着明白装糊涂。
    皇甫翰心里知道,却也不能明说,只好顺藤摸瓜地分析了曹孟的叛君之心。
    顺理成章的,本是犯了重罪的公输月,因为闹了这一出成了功臣。
    皇甫翰虽心中仍存芥蒂,但也不由欣赏起这个故时的知己来。
    可惜,眼前人也不再是幼时天真无瑕的娃娃。
    而他,也不早是当年张嘴吞饴的暖暖。
    他是大宓的第一人,当今的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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