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重逢-君臣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710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转眼便是两个月后。
恩科初开,大宓人才济济,自然都想趁着这次机会大展一番身手。
诸生在经历了乡试、解试、省试和礼部层层删选后已经所剩无几。
此次皇帝亲自下旨,要选的是能带兵打仗的文武全才。
往年也有朝廷选拔人才的考试,但投卷被举者不可枚举,因而弄虚作假、欺世盗名的也不在少数。
精明的年轻皇帝在开试的第一天便颁了令,这天要亲自会会状元。
殿下的臣子们窃窃私语,隐约能闻的皆是赞美的词句什么年轻有为,青年才俊。皇甫翰有些不满,待群臣讨论正激,忍无可忍地清了清嗓,原本的嘈杂立刻安静得有些诡异起来。
“杜尚书,此次试举文试与武试位居榜首的是谁?”对这个新状元他也略有耳闻,文武双全的奇才,但他还不知他姓甚名谁。
“禀皇上,此人乃一介平民,原本并无机会入仕,陛下英明,举行了这次的官员选拔,此人一举夺得文武双状元,能有这等人才为大宓效力是大宓也是皇上的福分,更是尔等日夜盼着的新才!”杜尚书叩跪着心中却暗自得意,这样的人才也算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是新门生,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将得以巩固。
“哦?有这等奇才?”皇甫翰高挑了眉。这次的收获或许在意料之外。
“此人姓公输单名一个月字。”杜尚书的脸已因过度的激动而泛红。
公输月!
“皇上。。。”殿下的臣子面面相觑不知说了什么话以至于刺激了原本喜怒不现于色的皇帝竟忽得站起身子。
自知失态,又被阶下的皇弟已眼神警示,皇帝直了直背脊。
“可要传见?”杜尚书不敢擅自决定,小心翼翼地探询。
“传。”皇帝虽已冷静,但那沉声一字中多少还带着几分喜。所有人都以为这难得的龙颜之悦由得获良才而生。
这个世界全部消失不见。。。。他的光芒甚至能与高高在上的皇甫翰并驾齐驱,群臣退让,很快便在中间让出一条道来,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带着谦逊却贵气的微笑,仿佛生来便注定主宰。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了修养与学识。
单腿轻轻地着地,极富磁性的声音在大殿之上传响,“草民公输月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的指甲简直要镶到龙椅的把手中去了。
十年,十年了。那个他以为永远不会再出现的小娃娃,又重新站在他面前。
他要文武全才竟就是月!这个小娃娃当真是上天赐给他的?是要协助他治理江山,随他一辈子的人吗?
这是不是就是命!
“抬起头来。”他将声音压低,且尽量忽略自己的兴奋。
公输月一笑。美丽的皮囊或许也能铺展一条直通目的地的捷径。
他没有立刻抬头,全殿的静谧与公输月看似的迟疑让杜尚书的心悬至了喉际。
公输月长长的睫毛在眼底形成影,带着淡淡的悒郁,又不绝有阳光的香味。
这一切看得皇甫翰几乎失了神。他站起,全殿的目光积聚到了他一人身上,他却置若无睹。
公输月微微抬头看他,疑惑于皇甫翰这异样的举动又不便询问。
“平身。”皇甫翰低头俯身将他扶起,公输月眼中划过惊愕却又有嘲讽。当皇甫翰的手触及他的臂膀时,他露出醉人的微笑,轻轻道了声:“谢皇上。”他微弯腰,略显得谦卑却又不是那种让人感到不悦的摧眉折腰。
花香?是从公输月身上传出的,香味在皇甫翰鼻尖缭绕,濡染了空气。他深深地吸着,这眷恋的香味。。。。
九旒冕的珠帘在他抬头之际啪啪地打在脸颊上,疼痛感让他微眯起眼。顿才发现自己做了多么荒谬的事。
堂堂天子竟下了阶,亲自扶起新科状元。
也罢,众臣自会当他是惜才,不会往歪处想。
缓过神来疾步走上台阶,正色道:“杜爱卿有功,为我大宓寻得如此良材,该赏。”
杜尚书一怔随即跪下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冷静来下来后,皇甫翰也渐觉不确信起来。公输月,这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甚多,是本尊,抑或是偶然的重名?
若是本尊自该留在身边,若只是重名应当加以考验再迁其赴边疆为国捐躯效力。
不想犹豫太多时刻,他下了指令,“封新科状元为翰林院修撰,另赐封为御前二品带刀侍卫。”
话音刚落金殿之上便掀起一阵声浪。皇甫翰一向是个谨慎的皇帝,新科状元封为翰林院修撰对于这一点百官自然是无话可说,但是公输月年纪轻轻,虽将文武状元一同纳入怀中,可毕竟是一介草民,初登仕途怎能一步登天。
“众卿家莫非对朕的决定有疑?”小心地收敛起方才的喜悦,重回龙椅的皇甫翰冷冷地扫了众臣一眼,喧闹的大殿一下子安静下来。
“禀皇上。。。。。。”一向爱出风头的吏部尚书陈大人挺了挺脖子:“臣以为新科状元甚年轻,御前带刀侍卫的责任乃是保护皇上的安全,不可有半点差池,故臣恐新科状元不能担此重任,还望皇上收回成命。”
“陈大人此言差矣,新科状元文武双全,对皇上忠心耿耿,臣用项上人头担保他绝无二心,况且皇上金口玉言,即是成命哪有收回之理?”杜尚书对皇帝的决定虽也心存疑虑,但眼下情势利己,他岂有不顺水推舟之说?
皇甫翰饶有兴趣地看着平时便势不两立的大臣们打舌战打得不亦乐乎,待到他看腻了老臣信誓旦旦说忠心为国时才缓缓开了口:“够了。”
殿上唾沫横飞的两人一怔几乎同时住了口。
“新科状元的确是个人才,朕能委以重任,实乃相信杜卿家为我大宓选举的贤人必定忠心,即是人才而又忠心,朕当然不必去计较他的年龄。杜卿家你说呢?”
“皇上所言甚是。”向陈尚书投去胜利的一瞥,有了皇帝撑腰自然就得意起来。
“可是。。。皇上,状元实在过于年轻,年轻气盛做事难免冒失,还请。。。。。。”
“好一句年轻气盛,陈爱卿此言莫非是在指桑骂槐?指责朕年轻狂妄,不把你放在眼里?还是说朕这个皇帝当得过于冒失,要请你指教?”非笑似笑地回应,一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黑眸狠狠扎入陈尚书的心里,引得其一阵战栗。
“臣惶恐。。。。。。”赶忙跪下,善于见风使舵的大臣,这才真正意识到若惹恼了这小皇帝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臣绝无此意,请皇上明察。”“碰碰”地磕了数个响头,这样服输的举动惹得早看不惯他骄纵霸道的其余官吏一阵轻笑。
“陈大人,朕一向敬重你。只是即使是三朝老臣犯上的罪名也不是说免便能免的。”皇帝的深黑色眸子里闪着不知名的冷光,眼神随意地瞥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萧丞相。
跪着的臣子脊梁一凉,又磕了个头:“臣不敢。”
“知错便好,爱卿平身吧。”听到陈怀影服软,皇帝蓦得和颜悦色起来。
毕竟朝堂之上这些个出声的臣子所犯的皆是无心之过,真正有犯上念头的,恐怕…
“谢皇上恩典。”长舒一口气,不觉已衣衫湿尽。
皇帝淡笑着,不留痕迹地一一扫过工部尚书王恒,昭远将军曹孟,以及丞相萧鸿章。
“尔等辅佐朕,尽心尽责。朕看在眼里,心中也明白。新科状元是朕另开的恩科所选,自然与往年的状元不尽然相同。朕举贤任能,亦是为我大宓寻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众爱卿不会不懂吧?”
百官无不暗叹小皇帝的处世之道:任何话都只是点到为止,即不过轻又不过重,正起到了敲山震虎的效果。收尾的这句反问更是精妙之至。
试问,殿上之人,哪个不是年食万石的重臣?皇帝即说用人不疑,自然便是表明对百官的信赖。这一番话即收买了人心,又树立了威信。
公输月暗中打量着端坐的天子——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天庭饱满,俊逸非凡,与昏庸的形象相去甚远。
看起来倒像个好皇帝。
众臣听了皇帝的话,齐声称是。
皇帝从位上站起:“公输月随朕至御书房奏札,退朝。”
他想,非常想与公输月独处,验明正身。但更重要的是他想要看看十年后的月到底有什么本事能一举夺下文武状元。
御书房
“公输月?”
“草民在。”
“朕已封了官,自此你便不是‘草民’,而是我大宓的朝臣。”皇帝的语气沉稳,像是经过了最适度的调摆,与此刻心底澎湃的暗流截然不符。
“谢皇上恩准。”公输月持礼地颔首。
“不归是你何人?”皇帝出言试探。
公输月一愣,随即笑开了,笑容让整张原本该是阴冷柔美至极的脸变得楚楚动人。
“此乃家师。”虽然惊愕于皇甫翰知道自己的师傅,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应承着。
早听管家说,他曾师承不归,没想到皇帝竟也知道此人。
对方贵为九五至尊,要查他的底细自然易如反掌。
只是查了师傅,那么出生门第是否也查清出了?
心里一紧,抬头观察皇帝的神色,却未见办点疑虑,反倒是皇帝过于热络的注视有些说不出的怪。
若没查出他是公输家的次子,那便是好事。
儒麟余色不归虽已消失了十年,但在江湖上也仍有一定的影响力。或许这会让他更易进入朝廷,参与内政。
真的是月!皇帝历练多年才铸出的一脸冰霜蓦得融化,一颗心“咚咚”地跳了几下。
“月…”
“臣不敢。”
满心的欢喜在那人施施地行礼后,烟消云散。
他怎么忘了。
昔日平起平坐,如今却是君臣有别。
皇帝仍不死心,上前一步:“月,朕。。。”是暖暖。
这个平日里想来极顺口的自称,眼下却沉重万分。压得他喘不过气,“暖暖”二字也压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和亲王爷求见。”
皇帝略抬眼角:“传。”訾有什么事?
“臣弟参见皇上。”象征性地弯了弯腰,不等皇甫翰吱声,皇甫訾的眼神便直直地射向公输月。
祸水。咬牙切齿地瞅着这乱了皇兄心智的少年,方才在朝上就想一掌劈死这人,只是碍于众臣在场。
此刻的皇甫訾更是恨不得将那笑得温儒之人千刀万剐。
“訾,你有何事?”坐下疑惑地看着一脸不满的宠弟。
皇甫訾不出声,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挑衅地剜了公输月一眼“皇兄,臣弟谈的是家事。”冷冷地端起宫女递来的茶,呷了一口,等着皇甫翰下逐客令。
“皇上,既然你和王爷有事要谈,微臣先行告退。”象征性地弯了弯腰,公输月带着暖春般的笑意退下。
“皇兄!”屏退了宫女皇甫訾见皇甫翰仍瞅着那人离去的方向发着呆,不禁火冒三丈。
“那人有什么好看的。”掩上门,皇甫訾提高了嗓音:“不就是个白面书生样的文武状元,有什么可看的?”一屁股坐在红木椅上,美眸中溢满了怨气。
“訾。”无奈地笑出了声,他堂堂大宓国君掌天地乾坤,江山万里。七尺男儿没有什么是他无法对付的,除了这个胞弟,他还真算得上,天不怕地不怕。他残酷,可这对訾是不存在的威胁,他威武,可对这个平时冷冰冰,关键时刻就耍赖撒娇的弟弟,多大的威严,多高的威信那都是徒然。“月是朕的故友。”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才及肩的弟弟。若有所思地坐下,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皇甫翰的尽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皇兄。”皇甫訾顿了顿,“公输月来历不明,纵是故交也已分别多年,臣弟不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负责保护皇兄的安全。”
皇甫翰一怔。“那依你的意思是?”
“就让臣弟再多派些人马来保护皇兄的安全吧。”聪明人说话只需点到为止,话说三遍淡如水,皇甫訾自然不是个傻瓜。见皇甫翰不说话便全当他是默认了。
“对了,皇兄,臣弟今日来还有一事相求。”得到默许的皇甫訾立刻换了一副笑吟吟的样子。
“一事相求?”从来只会作要求的任性弟弟竟也会有事相求,这倒是件稀罕事。
“嗯。”将椅子拉得离皇甫翰更近些:“皇兄可曾记得洛戚洛将军?”
“当然,洛将军是我朝不可多得的一员猛将,可惜在一年前的边关征战中为国殉职了,此等功臣朕怎能忘?”
“皇兄记得就好,所谓虎父无犬子。臣弟想要洛将军的公子为臣弟伴读,这样小小的要求皇兄不会反对吧?”
“当然…”看着爱弟期待的眼神,皇甫翰顺着话茬继续往下说,却在关键时刻准时地找回了理智:“当然…反对。”他笑了,很温柔却不失威严:“洛将军之后必是将才,是个人才便要注意培养,怎能容你胡来?还伴读?简直是胡闹!”
“伴读怎么了?做我的伴读还委屈了他?”绛唇抿成了一线,撒娇和抗议同时爆发。
“是,让洛将军之后做伴读的确是屈才了。”景帝在用人养人方面从不愿退让。
“我不管你同意或反对,这个人我要定了。”甩了甩袖和亲王的脾气上来了。
“放肆!”纵使再宠弟弟,君王仍保有他该有的风度与气势,用才是国家兴亡的关键,对于这一点,年轻的景帝比谁都清楚。
“皇兄!”见硬的不行皇甫訾的神色微微柔和起来:“素闻皇兄惜才,今一见果名不虚传,臣弟请洛壮作伴读,正是体谅皇兄爱才之心,愿为皇兄培养将才,望皇兄成全。”
“訾,育才乃国之大事,不可儿戏,你若真的欣赏洛壮,朕不会阻拦,只是伴读一事实乃你胡闹之举,如势在必行亦要得洛府的同意。”
“臣弟明白,谢皇兄。”噙着笑意皇甫訾跪安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