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色很暗，似被乌云遮掩了身姿，只有几缕疏淡的月光洒下来，幽微而朦胧。
    正如同这京都的局势，晦暗与光芒胶着着，上面罩了一层薄雾，总也看不清晰，看不真切。
    月下——
    一张八仙桌，两张方石凳；一局惊险棋，两只青瓷杯。
    两个人相对而坐，正在对弈。
    白子牢牢占据四角，形成合围之势，似乎已稳操胜券。黑子的大龙却挣扎不休，频频做眼，守住地势，另其扭杀不成。
    “即便是瓮中捉鳖之局，也未必能稳操胜券啊。”其中一人感叹道，声音低沉而极富磁性。他年近不惑，剑眉星目，一身华服锦衣，贵气逼人，正是那平襄王卓凌。
    “狮子搏兔，尚需全力。世上的事情，又岂会那般容易？”对面一人淡淡道。他面容刚毅，目若寒星，肩背宽阔，一身青衣，却是那飞将军李锋。
    卓凌轻轻一笑，拈起一子似要落下，却又忽的放回盒中。
    “这局，就下到这吧。”
    “局势已明朗了。黑子看似顽强，但坚持不了多久，便会节节败退。凌哥莫是让我不成？”
    卓凌微微一笑：“锋弟根本就没有尽全力，何来相让？”
    “呵呵。”李锋同他相视一笑。
    他俩是旧识，在那些年少轻狂的岁月里缔结了友谊，互相亲切地称兄道弟。
    这世上，一个城府再深的人，也是有朋友的。
    若一个人说，我在这世上不相信任何人，那多半是虚假做作。
    一个人若是斩断了与所有人的牵绊，必是不能生存下去的。因为，人心都是肉做的，都需要他人的温暖。
    卓凌起身走了几步，背负双手，沐浴在温吞的月光里。他仰头望着被乌云遮住的月，缓缓道：“泰山封禅后，这局棋的胜负，便能知晓了吧。”
    李锋静静看着他，眼里亦是闪过一道复杂光芒。
    其实，方才他和他并不是真的在对弈，只是在模拟一种局势。
    瓮中捉鳖之局，四面楚歌之势，是否真的能稳操胜券？
    一切都是未知。
    ……
    月上中天，夜已深沉。
    风宿躺在一张木床上，四周是华丽的帷幔。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似是陷入梦靥之中——
    一个白色的影子在眼前奔跑。
    “你别跑啊！”风宿疾步奔去，追逐着那道身影。
    “抓到你了！”他拉住他的胳膊，唇边浮起兴奋的笑。
    下一秒，白影化作依稀轻烟，溃散消失。
    他愣在原地，怔怔看着前方。
    “你找到了我，但是……你抓不住我的。你的双手，什么也握不住……”
    天地间，一个飘渺的声音轻轻响起，仿佛在微微叹息。
    风宿猝然惊醒！
    他感到右腕微微发热，拂开衣袖一看——
    腕上绕着一根黑线，线上穿着两颗红豆，鲜红欲滴，晶莹若血，似在微微发烫。
    腕上系着的红豆，即便遭受了雪崩那样强烈的冲击，也没有丝毫损坏的痕迹，依然光亮如新。
    睡意似乎尽数消散，他披衣坐起。伸出手抚摸着腕间的红豆，他的眼神复杂而空茫，若有所思。
    月余前做过的梦，为何又在今日重现呢？
    梦里的白衣人，究竟是何许人呢？
    蓦地，他想到了他……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断断续续，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雨水顺着廊檐滴下，砸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窗内，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不语不动，如同一尊亘古存在的千年石像，不经意间成了倥偬时光的俘虏。
    听雨眠，人未眠，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