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岁。
    夜无眠已经褪去了年少轻狂，成为夜族历史上最年轻的王。四年一度的圣殿朝拜，作为夜族新王的他随各部落首领一同登上了灵山。
    灵山圣殿为凝血兰所包围，凝血兰是轩辕族先祖的英灵所化，一旦感知杀气，马上便会以人形出现，斩杀叛逆之徒。平时开的灿烂自若的凝血兰，与轩辕族的后裔一起，守卫着灵山圣殿。
    曾有部落假意觐见，实则暗藏杀机，结果被凝血兰化为的英灵全数剿灭。谋逆之心被灭，更起到震慑作用，从此各族族长上山，没有一个敢带武器前往。
    在长明灯的照耀下，恢宏的圣殿亮如白昼。偌大的宫殿虽整齐地排列着前来觐见的各族族长，可周围却安静的落针可闻。在金色的轩辕神像面前，所有不敬与亵渎都于心中去除，只有永恒的尊敬与爱戴，弥漫在宫殿的每一缕空气中。
    时间静静地流淌过去，众人长跪不起，等待着轩辕族唯一的后人，他们未来的新帝出现。
    夜无眠也在长跪，可他等待之人，不是新帝。
    仿佛永无止境的等待后，一袭白衣的银发少女缓缓走进殿内神像之前，她的声音平静如水，像是在讲一件毫无意外的事：“新帝身体不适，近日不得接待各位。”
    她眼角余光扫过他，紫色的眸子不起一丝波澜。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她身上，一言一行，尽收眼底。
    她长大了。银发紫眸，白衣如雪，少女的身段风华绝代，姣好的面容一世无双。
    可是，却没有表情。
    拳头越拽越紧，夜无眠想冲上前去抱紧她，道歉也好责骂也罢，也胜过现在面无表情的话语若有若无的一瞥。
    可他不能。
    “我代新帝感谢各位的到来。朝拜完毕，请各位归去，传达新帝对各族的歉意与关怀。”
    众人虽有不满，但立即的解散比起长久的等待，他们还是宁愿选择前者。
    他确实不能，他只能安静的接受她对各族长的解释，然后随着大家一同缓缓退下。
    夜无眠走在人群最后，他听得她低声唤他：“夜族族长，请留步。”
    他驻步而立，转过身抬眼看她。
    她缓步走近，稍稍扬起头凝视他。
    时间仿佛在一刹那凝结，记忆的碎片破空而来，大雪般纷纷扬扬落下，静默地落下来，缓缓地将两人覆盖。
    后来夜无眠都会想，如果一切都在那一刹那凝结了，那么对所有人来说，是不是会好一点？
    没有以后，便会永远美丽。
    “无眠哥哥，恭喜你当上了族长。”
    圣殿的孤寂弥漫到冷凝霜的血液里，她的面容冷若寒冰，连她的声音，也如同隆冬的寒水一般透着丝丝凉意。
    他心下一阵恍惚，只道：“你长大了。”
    她嫣然一笑，那笑容映入夜无眠的金色的眼眸中，化成一潭寒水：“是你让我长大的，你忘了么？”
    他没有作答，亦无法作答。
    她便是叹息：“你忘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他不解，心底突然翻江倒海地疼痛起来——她不再是那个瞪着大眼睛对他微笑的娃娃，不再是那个缠着他要糖吃的女孩，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一生一世去守护的冷凝霜了。
    那么眼前的她，到底又是谁？
    夜无眠蓦地搂紧她，不管她拼命地挣扎，细碎的吻凌乱地落在她粉色的脸颊上，白皙的颈项上。他搂得她那么紧，简直要把她揉进自己的心房里去了。
    明白自己只是徒劳，她终于是不再挣扎，任由他热烈的亲吻着，良久方缓缓道：“在你眼中，我和那些女人是一样的么？”
    他顿时如同五雷轰顶，不自主停下了亲吻的动作。
    她又轻声重复道：“是一样的么？”
    洞悉她话中之意，夜无眠再次温柔的搂紧她，轻声细语只在耳边：“你是我的，霜儿，只有你才真正属于我。其他的女人，我不要。”
    她听得那话，嘴角慢慢浮起一个苦涩的笑意，于是轻轻推开他，声音缓慢而决绝：“我不是你的，我是轩辕族的守卫者，是这个圣殿的守卫者。我属于的，只有这个圣殿的主人。”
    “我带你走。”
    “神族的印记刻在灵魂里，离开灵山，必死无疑。”她笑了笑，声音清淡，“无眠哥哥，你不需要保护我了。因为，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的声音急促起来，抓着她的肩膀低声吼道：“那为什么要答应！你那么恨我，你要毁掉自己的一生来惩罚我么？！”
    “冷族忠于轩辕。父亲的话，我不能不听。”
    “那么我呢？我说过要保护你一辈子的！”他的声音已是嘶哑，依旧是低声吼道，“你舍得离开我么？！为了你父亲的一句话，你就要毁掉婚约，毁掉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么？！”
    “是你叫我离开的。”冷凝霜抬眼苦笑：“你忘了么？”
    夜无眠顿觉无言可对，良久方又颤抖着问道：“已经，回不去了么？”
    “已经，回不去了。”
    她的声音平淡而安静，像是在描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顿了顿方补了句：“即使轩辕不再为帝，我亦无法离开灵山。”
    他心头一痛，依旧是搂紧她，温暖的气息喷涌在她的颈项之上，一阵阵的酥麻。“你下不去的话，让我上来。我去毁掉轩辕族，我当新帝！”
    她笑了起来，如同最明媚的阳光绽放在她的脸上，她的笑容流光溢彩。
    梦魇里她的笑容停滞于此，一缕缕融进阳光中，消失不见。
    一觉醒来，天光大白。
    【by燕归凤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