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是最后一场了。
    让祈末在台下等着，我缓步走上，站定，“让公子久等了。”
    凌夜邪肆一笑，“的确是久等了，在下还以为大当家不会出现了呢。”
    我不羞不怒，只说了句不敢，便正色道，“公子打算怎么比试？”
    凌夜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只要在下赢了楼主，楼主当真什么心愿都可以为在下达成？”
    “只要不违道义。”我浅笑。
    “那么，在下献丑了。”
    凌夜临风而立，拿出一根碧玉青萧，凑近唇际。
    笛声朗悦动听，忽而如雄鹰长啸飞天，忽而如蛟龙低吟入水，百转千绝，引人入胜，让人止不住凝神倾听，心神澎湃，久久不能平静，只能随着那乐声忽豪放忽柔情，欲罢不能。
    难怪他会如此胸有成竹。在这样露天的大场子里，仅仅凭着乐声哪能虏获人们的注意力，还需要有充沛的内力才能促着乐声飘满全场。
    一曲吹罢，众人久久不能回神，沉浸在那意境中。许久，才有稀疏的掌声响起，然后掀起万重浪，如潮的掌声与叫好声连绵不绝。
    凌夜微笑地看着我，指指他身边燃着的香，竟然已经燃去一半。
    原来是以听者沉迷时间长久来定胜负啊……
    “如何？”
    “公子果然并非寻常人。”我不吝称赞。
    “那么，现在便轮到大当家了。”
    我扫一眼仍在激动与骚乱中的人群，瞬间明白了凌夜的意图，却不点破，只微微一笑，“自当献丑。”
    我走到古琴前，低眉敛眸，片刻抚上一根琴弦，用劲一挑，“噔”！沉重的单音，略微刺耳，一而再，再而三地响起，深沉，深沉，深沉，奇异般压下了众人的亢奋。
    明明只是单调的一个音符，却似乎诉说着千言万语，钻进众人的心底，勾出最深处的情思。
    哀怨的、无奈的沉吟，像撕裂了幽深处紧锁着的回忆，浅浅的痛，浓浓的情，蔓延，覆盖……
    音乐渐渐增多，慢慢转向高亢，突地如春雷的轰动，狠狠震撼了心灵，明亮却不刺耳，幽邃却不绝望，持续许久，又变换为轻吟，缓缓地，缓缓地，随风消散了……
    一时鸦雀无声，有人在发呆，有人在回味，有人在无声流泪。
    安静着。
    “凌公子。”打破沉寂。
    我浅笑着看着凌夜有些怔愣的脸，手指向已烧去大半的香，“这可算青若赢了？”
    凌夜迅速回神，看看香柱，又看看我，眼神复杂，竟有许许多多的情愫，半晌才淡淡开口，“在下认输了。”
    我温婉笑开，蓦地，眼前一黑，我心道不好，果然这样子乱用内力太勉强了吗？
    我踉跄地向前一倾，意外撞入一个陌生的怀抱。
    咦？
    “初若，你还好吗？”凌夜的声音，等等，他唤我什么？
    我推拒着那具胸膛，却又无力的再次投进……
    “竟然严重到了如此地步么？”凌夜似自言自语地说。
    下一刻，我突然被一股拉力扯走，急促却不鲁莽地拉入另一个怀抱。
    非常熟悉的感觉……
    “祈末……”
    祈末抬眸看了看凌夜，没有说话，只弯腰抱起我，迈步离开。
    ——
    “你要走了？”杜雨依瞪大眼难以置信。
    “恩，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了，毕竟半年后我是要回玉都的，”我无力地坐在祈末怀里，温驯地喝着药，“既然清越祭已经结束了，我就可以走了。”
    “真是的，竟然两个人同时离开……”杜雨依不舍地红了眼。
    我叹气，“雨依，又不是生离死别的，别那么伤心。”
    “哼！以你乱来的程度，我可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看到完整的你！！”杜雨依没好气地白我一眼。
    “额……”我有些心虚。
    “你打算下一站去哪里？”
    “去峪谷，处理一些家务事，完了后便直接回玉都。”
    “峪谷？是那群家伙？”杜雨依冷下脸，“是该给他们个教训了，既然如此，你便放手去干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便写信告诉我。”
    “我会的。”点点头，我眼眸一转，“我走后，你留意一下凌夜的行踪，他似乎知道我一些事。”
    “……我明白了。”杜雨依脸色缓下，“你可要保重身体，别再乱来了。”
    我暖暖笑开，“放心吧。”
    杜雨依顿了顿，“你等一下会去看亦沫吧？……好好劝她。”她匆匆走出，背影竟然有些忧伤。
    “……”我深深叹口气，“祈末，带我去亦沫那里吧。”
    ……
    “赢了？”辰亦沫闭目假寐，疑问句，陈述语气。
    “恩。”我轻轻吹凉勺中的药汁，递至她唇边，“张嘴。”
    辰亦沫顺从地张嘴，咽下，睁眼看我，“要走了吗？”
    “恩，去峪谷。”我随口答，又把药喂向她。
    “哦，需要人手吗？”辰亦沫不作抵抗地享受我难得的服务。
    “不需要。”我放下空了的碗，拿起手帕擦去她唇边的药渍。
    辰亦沫深深凝视着我，眸中闪着某种光芒，突然抬手用指尖细细地描绘我的五官，由眉处缓缓滑下，每一处都不放过，像是要将什么深刻在心上。
    我安静地任她动作，直到她停下，才抬眸微笑，“记住了么？”
    “恩，忘不了了。”辰亦沫淡淡笑开。
    我直直看入她眼底，不改笑容，“亦沫，我的话，记住了么？”
    “……”
    “不要忘记啊，你想做的事我不会阻止，可是，别让自己太狼狈，别让看的人太痛了。”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站在我这一边么？”辰亦沫轻声问，眸光温柔至极，见我点头，又笑开，“哪怕我要去死？”
    我脸色不变，轻柔地理理她微乱的发，“只要你好好地死。”
    “这样啊……”
    烛光下，辰亦沫笑得满足，以致没有看见我眼里最深处的忧伤。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