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对决
    弥海砂死了。
    机械构成的空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尼亚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犀利的光晕提醒自己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梅罗告诉自己不要带别人，因为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自己讲，有很重要的东西要给自己，什么条件也没有提。他有些犹豫地把金色短发人偶套在手指上摆弄，站起身的时候突然又觉得忘记了什么似的随手把地上一个戴着护目镜的人偶塞进口袋里，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淡淡地说：“我们走吧。”
    等尼亚蹲在废旧仓库里一个多小时的时候，还有二十分钟才到约定时间，这家伙果然还是喜欢只早到十分钟呢，他站起身心情复杂地想着。直到金属感准确地透过衬衣贴上了自己的背：“尼亚。”
    “嗯，你要说什么。”他眼里闪过一丝没有聚焦的兴奋，继而马上被失落代替，因为他听到得不是该听到的声音，“怎么了，莉特娜？”
    “尼亚，我不允许你再这样做了。”她本来该温和磁性的声音此时略带紧张造成的沙哑。
    “莉特娜，早该想到是你了。并不是最先加入SPK的成员，作为一个女性居然活了下来。”尼亚无声地笑笑，“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帮助梅罗，对不对？”
    “我没有帮他，起码到十分钟以前我没有。SPK的资料是他自己盗取的，人是他杀的，笔记是他抢的。我只是一直看着他而已，但现在我想帮他。”莉特娜笑着低了低头，胸前的银质十字架从领子里掉了出来，她知道尼亚不会逃跑。
    “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是我的弟弟。”莉特娜悲伤地抿住嘴，“很吃惊是么，也许我们的年龄是有点差别，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我们家的家境就不好，在他六岁的时候我刚刚考上了美国的大学，这时候我们住在英国的祖母又患了重病，母亲在借了很多钱之后从德国去了英国，把梅罗也带了去。你知道的，并不是把他带去看外婆，而是因为觉得无法再负责他的生活背着我们扔掉他了。在英国的叔叔知道我们家的情况非常震惊，于是给了我的母亲一笔钱，她把钱寄了回来让我去读书。可是等母亲再回去找梅罗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了，直到我进了SPK，看到你给莱斯特资料时抽出的照片。”
    “梅罗他还记得你么？”尼亚没有评论什么。
    “不记得了，虽说他小时候很粘我这个混蛋姐姐，但是在美国出了车祸以后我去整过容，他已经认不出我了。”莉特娜笑得更加苦涩了些，握住枪的手指紧了紧，“尼亚，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的责任，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你什么，但是这是我一直欠他的。我不能看着你一步一步利用他，我想你比我更了解梅罗，你知道他可以为了你去死。而我真的不允许有这种事的发生！你会让梅罗去诱惑夜神然后让他写上他的名字不是么？！”
    “是。”
    “尼亚！你根本不知道梅罗他为了你做了什么，我决不……”
    “嗤——”随着摩托车特有的刹车声，悲伤沙哑的女声被生硬地打断，他们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在仓库门口，一身黑色的梅罗，正面无表情地把头盔从头上拿下来，好像几个月不见他瘦了很多，金色头发和暗色的块面在黄昏的阳光下美得惊心动魄。他的侧脸线条个性分明，眼睛瞪得极大，在深陷的眼窝里显得有些骇人，他的嘴唇和脸色一样苍白，好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的囚犯那样。
    几十秒的时间足够漫长，谁都没有打破沉默。直到梅罗微微侧过脸，吞了一口口水，下了摩托车并靠在摩托车上寻找支撑点一样歪着头看着他们两个，就这么维持这个苍白的表情开口：“海莉，不要杀他……尼亚，”
    “嗯？”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多带了个人。”梅罗僵硬地回答，连湖水一样的瞳孔也好像凝固了一样，“没关系，交易吧。”
    “你没有提条件。”
    “条件，等我想起来了再告诉你吧。”梅罗大步走了过来，只是表情僵硬得像蜡像，没有对莉特娜说一个字。
    在堆满钢管的墙角，死神慢慢现了出来，细长的眼珠和厚重的尊唇现在看起来格外诡异：“海砂，是你们杀的，对不对？”
    梅罗嘲讽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笔记的死神，要报仇也要看你有没有能力。”
    “笔记，给我，我知道L已经把笔记给你了。”莱姆威胁着梅罗，尽管这在现在的梅罗眼里看起来很是可笑。
    “不给怎样。”
    “你知道笔记的规则，你也知道死神不可以用非笔记的杀人方法是么。但是我为了给海砂报仇我可以死，当然为了要回这个对海砂无比有用的东西也不会怕什么极刑。”
    “给了笔记然后让你用笔记杀了我？”梅罗说话很轻很吃力，一点也不像原来冲动的样子，好像力气都快耗尽。
    “你，用不着我来杀，我已经告诉夜神月你们会在这里见面，马上就会有基拉的信徒来消灭你们。”莱姆静静地回答，好像没有看到早退到自己身后的莉特娜手里的枪管。
    “砰——”随着子弹飞出的声音，梅罗飞快地扑倒了和死神莉特娜处于同一条直线尼亚，然后咒骂了一句妈的。坐了起来按住腰侧正在喷血进行时的血洞。
    “笨蛋，子弹是打不到死神的你忘记了么。”在死神的威胁下尼亚忽然愣住了，因为那时候就开始怀疑莉特娜是间谍，维塔给的资料他没有给莉特娜看过！他回过神看到死神已经走到自己面前，准确地说是自己前面的梅罗的面前，“笔记，你已经没有还手的余地了。”
    在梅罗嚣张的嘴角弧度中莱姆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出乎意料的声音：“莱姆，在这干什么呢，这好像不是你该带的地方哟。”
    “死……”莱姆还没说去接下来的几个字就被格斯捂住了嘴巴，另一只手缠上了莱姆标准倒三角的骨架，不知道在梅罗眼里依然是那个玩世不恭的特殊摇滚爱好者怎么突然让莱姆那么害怕，连一声都不敢出，“你打扰了别人是要付出代价的，维塔会生气的哦。”
    随着死神的消失，梅罗也听到周围车子逼近的声音，基拉信徒的动作可真是迅速。他踉跄地站了起来跨上摩托，示意尼亚和已经几乎泪流满面的莉特娜都上来，戴上包括自己那个的两个安全帽。梅罗眼睛依旧瞪得那么大，咧开嘴笑得和以前一样张扬，粘稠的血液顺着小腿滴到地上，“尼亚，在瓦伊米兹你有两项不如我，一个是体育，另一个是什么？”
    “爆破。”
    “嗯。”等尼亚再醒过来来的时候感到太阳穴隐隐地疼痛，他摸了摸后颈，梅罗这家伙，下手还是一如既往的狠。他再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看来和莉特娜都窝在一辆货车的后部。他直起身子的时候还带着梅罗血迹和弹孔的夹克从身上滑落，连带着条子和梅罗给的东西。他拿起条子，上面是梅罗潦草而漂亮的字：
    尼亚：
    东西你自己看看就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条件我刚刚想好了，就是你一定要赢。
    如果现在车没有动的话，你最好和海莉一起想办法去这个地方，因为恐怕我想送你去也无能为力了，玛特在那儿等我。照顾好我姐姐。
    另外，反正我们终将到达同一地点，我就先到那里等你。
    梅罗
    尼亚看着纸条上写的地址，是小时候自己曾对他许诺以后一起去日本玩的时候要去的地址。他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似乎还不习惯逃脱了梅罗夹克温暖的怀抱。他捡起地上那个，梅罗和玛特用几乎是用生命作赌注换来的东西，然后抽了抽鼻子再闭上眼睛，似乎是还不适应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
    “月，你就是基拉。”
    “龙崎，难道你把我特地叫到这个地方就是要再做这么无聊的事么。”夜神月冷冷地回答，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没有退路也把前面的路全部否决的决定是不是能赢。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在昨天他看到龙崎接到尼亚带来的东西时，那一瞬间哀伤表情全部勾了起来。多么令人觉得喜剧的情节，多少年前全家去英国的时候自己和妆裕溜出去玩走散了，莫名其妙地看到了某个顶着黑眼圈等着死鱼眼的家伙，于是毫不犹豫地跟上去。他看了看自己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英文，结果被自己一句日语的听不懂顶了回去。然后他愣了愣，用有些生涩的日语交流，顺便让他呆在瓦伊米兹直到有人来找他。
    只是这样而已，只是和Lawliet一起呆着的日子真他妈的叫人刻骨铭心，在圣诞节的那天，被迫被总一郎和幸子抓回去的时候，哭得不成人样，Lawliet什么也没说，目送他离开。就像他们不曾认识一样。夜神月的嘴角溢出笑容，还记得那天看到一个银发男孩背着一个不知死活的金发女孩缓慢艰难地走进来，现在想想应该都是男孩，就是现在的尼亚和梅罗了吧。大概就是因为太过刻骨铭心，回到日本后失魂落魄，以至于后来不得不用药物来强行忘记。
    “我已经有证据了，认输吧。”龙崎乌黑的眼睛盯着他，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得让月恼火。
    “认输？拿出来看看。”
    “笔记。你的。”龙崎蜷缩在凳子上，从桌上拿起的那本笔记，是尼亚给的。尼亚说这是月的，确凿无疑，现在夜神月手上的笔记是假的。尼亚还给了长时间以来SPK调查的所有资料因为他不想再插手。当龙崎问他为什么时，他只是说，这段时间想陪着梅罗。
    “你有什么证据，指纹么？拜托，它在总部的时候我就碰过。”
    “不是那一本，你看看上面的内容，和那本不一样。”
    “既然有这么确凿的证据，你何必把我叫到这里说呢，公开基拉的身分不是更好？”
    “我暂时不想那么做，而且有些事我还没有弄清楚。”龙崎整张脸只有嘴唇在一张一合，“你也没想到吧，基拉和L的最终对决居然这么简陋。”
    “的确吃惊呐。”月转着椅子，嘴角滑过微微狰狞的笑容，“对话质量高可以弥补这点。”
    “弥海砂死了，是你杀掉她的。这上面有她的名字。”龙崎淡淡地说，他本应该用完美的语句陈述自己是怎样查到基拉的破绽，是怎样和尼亚联手，尼亚和维塔又是怎么破坏他和阿尔法之间的联系，但是他什么也不像解释。是玛特绑架了弥海砂来威胁月的，梅罗那时候的状态很糟糕，总是在不定的时间死去又活过来，一天内有二十个小时心脏都停止跳动。玛特被激怒了，他相当强悍地绑架了弥然后告诉月，再等梅罗清醒的时候一起偷换了笔记。
    “知道为什么能这么容易么，Lawliet。”月停下转椅子，定定地看着龙崎，“我承认你带出来的小鬼很厉害，我都不知道笔记是什么时候被偷的。但是如果我想，他们就偷不到。”
    被这么称呼的龙崎愣了愣：“难道你也拥有死神之眼了么？”
    “没有，不然你活不到现在。”月嘴角的笑意加深，站起来走近了龙崎，双手撑在他的椅子上，“我输了，但是你永远也不会赢了，因为我将永远不会被你送上绞刑台。”
    龙崎沉默，抬起头和月对视，恍惚中他听到月轻数着倒计时的声音。然后他在自己面前倒下，龙崎慌忙跳下椅子瘦长的手指抓住月的肩膀，好像在做徒劳的挣扎一样。龙崎几乎是震惊地瞪着月毫无血色的脸，喉结上下滚动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以前……我想要成为、新世界的神……”月疲倦地笑了笑，完全没有了原来野心家不知疲倦的感觉，自从他想起以前的Lawliet，想起他们曾经在寒冷的夜晚相依而眠，自从他恍然明白自己原来是爱着这个男人的，是非要引起他注意不可的，他就知道夜神月会输得一败涂地。他只是想要更好的结局，基拉拒绝输在L的手里，夜神月拒绝杀掉L。
    “现在、现在不要了，Lawliet，我要你……记住我，记住Li、Light……”
    白痴，你明明可以杀掉我的。明明可以完成你的梦想的，从来没有人说基拉是错的啊！Lawliet看着月越来越涣散的眼神觉得心脏有点超负荷了，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和一块木头一样，他机械地抱紧了怀里那个本来该读大二的混蛋的身体，然后木然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没输。”
    看着月眼中惊奇的目光，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然后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嘴唇：“我输了，我要失去你了……可是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