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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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先生今天不见客,您请回吧。”
     小书童捏着清脆的嗓音,一板一眼的下了逐客令。
     “诶诶诶。”门外的男人一手扶着漆木的大门,眯着眼睛看向小书童,“只听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还没见这大夫看病还要挑日子的,又不是出嫁的大姑娘。”
     “怎么说话呢你!”
     小书童愤的瞪了玄衣男人一眼,用力关门,却不想大门被这个人死死扶住,任他使出吃奶的劲儿,这木疙瘩就像长了桩子一样,动都不动一下。
     看着这半大孩子又气又急,瞪着腿儿用力关门的样子,秦陌摇摇头笑出了声来,干脆一挥手大摇大摆的走进门去。
     “你家先生在哪儿?”走着不忘转过头来问道。
     他这一松手不要紧,本来使出全身力气推门的书童因为门上的力道突然撤去,“噗通”一声扑了出去,门是关上了,不过本来白白净净一张脸,愣是摔到地上稀里糊涂蹭了一脸泥巴。
     “你!”爬起来的书童一双眼睛瞪出了火。
     “我看我还是自己找吧。”
     秦陌笑着摆了摆手,就好像进自己家一样向陆府后院走去。
     “站住!你给我站住——”小书童顾不得一脸一身的泥巴,踉踉跄跄的跟在秦陌后面想把这个家伙拽出去,“你再乱闯我报官了!喂——喂!”
     不想秦陌的步子看着懒散自得,却是走得极快,任他在后面跟的跌跌撞撞,却连衣角都抓不到。
     “你这个混蛋!”小书童又气又急,跟在后面一个劲儿的咆哮。
     “书铭!”突然,一声低沉喝断了小书童的耍泼。
     荷塘边上,一身灰白布衣的老管家静静站着,本来在后面又追又闹的小书童看到他立马规矩的站好,低下头去来回搓着小手。
     “福伯……我……这个人……他……”
     “这位客人,我家先生正在抚琴不可打扰,可否劳烦稍等片刻。”
     老管家并没有再理会一边低着头的书铭,转身对秦陌说道。
     “自当等候。”
     秦陌恭敬一揖,跟着老管家向荷塘另一边的凉亭走去。
     “哼!现在这么规矩了!”被唤作书铭的小书童在后面哧鼻道。
     “书铭,备茶。”老管家福伯头也不回,低声吩咐了一句。
     被唤作书铭的小书童不甘心的应了一声,这时他看见秦陌扭过头来咧着嘴冲他笑,那双狡黠的眼睛里净是得意。
     哼!给我等着!总会要你好看!
    
     其实陆府不大,不过后院却别有一番韵味。
     回廊弯弯曲曲穿过造型各异的假山,苗圃里种了四季兰花,间或文竹,丹桂,昙花,曲水流觞,比之富贵人家的雍容富丽,此处倒是更显清雅不俗。
     苗圃外面是用不规则的青石铺成的小路,没到荷花盛开的季节,荷塘里只有深深浅浅的荷包,看雨滴打在荷叶和水面上,想那盛夏时节,水面接天,一一风荷举定又是一番如织如画的景象。
     “请稍候。”老管家把秦陌引到凉亭外面,便转身进了亭子。
     亭子里坐着个俊秀的少年公子,素白衣衫,长发用锦纹缎带束在脑后。面前摆了个香案,案上一个香炉,一盏茶,一把深棕色的古琴。
     秦陌侧身靠在凉亭外的漆木红柱上听着亭子里的人弹琴,琴声旷古高玄,却是有些过分苍凉。秦陌闭着眼睛,好像看见荷塘里的花在瞬间绽放,又转眼凋零。朝暾夕月,落崖惊风,人生百世,譬如蜉蝣。深秋的枯叶在自己身边簌簌下落,那些深黑色的光秃秃的树干就像是一个个盲目望着天空的殉道者,伸着枯败的手臂,木愣愣的想要攫取什么。
     秦陌觉得自己踩在厚厚的枯叶上发出噼啪的声响,那种干涩得不带一点儿生命迹象的声音,就像是战场上的尸骨在一寸寸断裂。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听见了太古的洪钟,就在那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上,躺满了森森的白骨。他们每一个人,眼光都是悲切的,那一种浓郁的悲哀在空洞的眼眶里澎湃翻涌,那,是对世人的悲悯。
     乐声戛然而止。
     睁开眼睛,秦陌下意识握住了腰上的玄苍,他可以感觉到这把剑在鞘里微微的颤动,就像是一种相隔了千百年的共鸣,曲终而意不止。
     秦陌静静的看着坐在亭子里的人。
     陆府主人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秦陌坐下。
     “陆先生。”秦陌合手一揖算是见礼,走到陆羽右手边坐下。“先生琴艺,在下钦佩。不知陆先生方才所奏是为何曲?”
     陆羽拿起琴旁的白绢擦了擦手,端起茶笑道,“伽蓝。”
     秦陌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暖意,如同一块温润的暖玉,一身白衣不染尘埃,却不清绝孤傲,只是却又好像一枝开在秋风里的白莲花,带着萧瑟而孤独的味道。
     想到自己的这个比喻,秦陌也不由得扬起嘴角,露出三分笑意。
     “在下秦陌,此次冒昧造访,实则有事相求于先生。”
     “陆羽只是一介大夫,又是个瞎子,这位侠士步履稳健,气度不凡,当不是普通之人,我又帮得上什么忙?”陆羽用白绢轻轻擦拭着琴身,嘴上虽是恭维之语,却是谈吐温雅,不卑不亢。
     “哦?我可不相信一个瞎子能‘听’出我气度不凡。”秦陌一抖袍袖重新坐下。
     “眼睛不好使,其它感觉自然就会敏锐一些。”陆羽不急不缓的说道,“不光是耳朵,像鼻子,像感觉,不同的人,无论是身上的气味还是散发出的感觉,都是不同的。”
     “而且……”陆羽顿了顿继续说道,“在下也没那个能力和胆量惹上噬影的杀手。”
     秦陌看着面前这个白衣少年,他脸上一直挂着恬淡的笑意,不温不火谦谦如玉,就是提到噬影,也像侍弄自己后院的几株兰花一样,仿佛稀疏平常。
     “在下只是想请先生救一个人。”
     “书铭,送客。‘
     秦陌话没落音,就听陆羽脱口而出。不由得苦笑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么,连下个逐客令都这么干脆。
     秦陌摇了摇头起身道,“无论先生是否愿意相助,这点儿小礼物是在下的一个心意,还望笑纳。”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的小方盒,不过手掌大小,却是精巧别致。纸上画了几树雪压的梅花,纸面透着淡淡的清香,仿佛那砌下落梅如雪乱之景瞬间鲜活起来一般。
     书铭看着自家先生不置可否,似乎也没有拒绝,便伸手接过秦陌递过来的盒子放到陆羽身前的香案上。心想区区一盒点心,也妄想让先生改变主意。
     “是漱梅斋的丹桂松子糕。”书铭依旧脆生生的说道。
     陆羽脸上的表情瞬间一僵,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秦陌看在眼里,理了理衣袖笑道,“在下一介莽夫,也不知道送什么会合先生的心意。只听一个朋友说先生钟爱这漱梅斋的丹桂松子糕,便备了一份。还希望先生不要嫌弃在下这薄礼寒酸才好。”
     陆羽笑了笑,道,“会送我漱梅斋的点心的人,不多,你是想暗示我什么吗?”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天空开始放晴,一只孤雁从天际斜斜的掠过,只留下一路背影,凄凉而悲恻。
     “我只是不相信命,总觉得有些人不该就这样死去,总觉得能多活一些时候,总是好事。”秦陌望向空中那只只看得到影子的孤雁,静静的说。
     “我以前有个朋友,也不信命。”陆羽站起身来,走到凉亭边上。
     “后来呢?”
     “后来他死了,而且死得很惨。”
     “可是飞蛾明知道扑火就是死亡,还是义无反顾。”秦陌挥挥手,大步走出凉亭,衣摆扬起一道玄色的弧线,“你很喜欢这把焦尾吧?相传焦尾是蔡邕在‘亡命江海、远迹吴会,时,于烈火中抢救出的一段尚未烧完、声音异常的梧桐木制成。如果这么容易就认命,后世又怎么会有这样一把绝世好琴。”
     秦陌已经走远,声音却清晰贯进陆羽的耳朵。
     “我就住在城里的生平客栈,如果陆先生愿意救人一命,可以随时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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