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琳的脸慢慢转了过来，竟是一张……哭得满是泪痕的脸。
    “温老师……我好难过……温老师……”谢琳转身张开手臂，猛地扑到温然怀里，小鹿一般呜呜地哭得稀里哗啦。
    “温老师，我真是傻……王跃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知道，漂亮女生见一个追一个甩一个……可是我喜欢他啊……他、他竟然要杀我……呜呜呜……温老师，为什么我就找不到像杨亦哥哥那样可靠、那样爱着温老师的男人呢？”谢琳把头埋在温然怀里，手紧紧地揪着温然的衣服，一哽一咽地抽泣起来。
    温然低下头，看着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女性生物不知所措。谢琳紧紧地扒着他，温然挣不开来，只得僵着身体，抬手顺着她的肩膀轻轻地拍。
    谢琳哭够了，总算放开了温然，还是有些抽噎，红着脸站到一边擦眼泪。温然松了口气，又听见她说：“温老师，我不想回去。你……你能陪我走走吗？”
    温然心一向软，点点头，走上前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于是两人便在宅子里没头没脑地瞎转悠。谢琳神情恍惚，完全没有在意自己究竟在往哪里走，温然默默记下走过的路线，跟在后头亦步亦趋，几次想叫谢琳回去，但想起她哭红的眼睛，踌躇着终是没有开口。
    谢琳走着走着居然出了宅子。温然诧异，想叫她不要走远了，偶然间低头的时候发现谢琳赤着脚，竟是没有穿鞋子，脚底没有好的伤口又被地上的碎石扎得流出了血，可是温然记得谢琳出门的时候绝对是穿了凉鞋的。她走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直愣愣地站在台阶上，温然注意到她的脚突然变成了灰白色的，很像尸体的感觉，血也不流了，温然抬头看去，谢琳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套上了个头套。
    谢琳转过身来，温然才发现她头上的头套是个大头女娃娃，短牛仔裤上的装饰珠片闪闪亮亮的，顺着她跳跃的动作一蹦一蹦，甚是扎眼。
    温然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谢琳站在门外，整个身体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温然仿佛看见谢琳头上的大头娃娃头套上画的嘴正一开一合，似乎在说话，就在这时，远远地传来清脆高亢的童音，由远及近，渐渐变成谢琳的嗓音。
    “小皮球，香香球，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八二九三十一！三十一！三十一！三十一！三十一！”谢琳一蹦一跳，两手扮小兔子状放在耳朵边上，看起来就像个纯真的孩子欢快地念着儿歌，可是当她念到三十一的时候，温然突然觉得大头娃娃脸上甜甜的笑容越看越狰狞，果不其然，随着一声高过一声充满了怨毒的“三十一”，谢琳的动作也变了，双手闪电一般向着温然猛扑过来，温然来不及躲就被掐住了脖子……
    “呃……谢琳……你……干什么……放、放手……”温然不知道谢琳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喉咙被她掐得生疼，喘不过气，抬手去掰谢琳的手，完全挪不动。
    谢琳像疯了一样，一会儿瞪着眼睛“没有孩子，我说没有孩子，你怎么不信？真的没有！”这样恶狠狠地喊着，头摇得仿佛要掉下来，一会儿又痴痴呆呆地念起“小皮球，香香球”的儿歌，意识好像在两个不同的人之间转换，却始终没有忘记放开掐住温然脖子的手，还越来越用力。
    好、好疼……温然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掰着谢琳的手渐渐垂下来，谢琳得意，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就在她发狠要把温然的脖子扭断的这一刻，嘭地一声，谢琳被温然身后突然窜出的人重重踹出了门。
    是杨亦！温然看清来人，精神一松，跌坐在地上，被阻断了好一会儿的空气重新涌进胸腔，呛得他大声咳嗽。
    就听咚的一声，谢琳连着头上的娃娃套子跌在地上，她好像猛然清醒过来一样，呆滞了一会儿，愣愣地爬起来，歪头看着温然，可说的话还是完全不像个正常人。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地后退一步，指着温然，随后又遮起大头娃娃的嘴，作惊恐状说：“啊，你不是王跃，对呀，王跃已经死了，嘻嘻嘻，他死了！他杀我，我为什么不能杀他？嘻嘻嘻，杀了他，我能出去啦，我能出去啦！喂！大哥哥，你看到了吗？快点来带我出去吧！大哥哥，你在哪呀？谢琳听你话，谢琳乖不乖？大哥哥快来带谢琳出去吧！”
    谢琳说到一半，惊讶转变为欣喜，捂着嘴嘻嘻笑起来，一会儿又像是向四周喊着谁，开心地原地打起转来。
    杨亦一颗心全在温然身上，没有管她。
    “小皮球，香香球，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谢琳疯了一阵，清脆的童音又响了起来，她回头默默看了一眼靠在一起的两人，缓缓擦去头套上娃娃嘴角沾到的泥土，随即背着身唱着儿歌一蹦一跳地消失在了宅子外的浓雾里。
    “咳咳……谢、谢琳！”温然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眼睛却盯着谢琳，伸出手臂想要把她拉回来。
    杨亦制止住温然想起身的动作，按下他的手，厉声道：“别追了！”
    “可、可是——”
    “你觉得她还是个正常人吗？追到了又怎样？”温然刚到口的话一下被杨亦这句质问噎住。他无法反驳，被杨亦说得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一时进退两难。
    杨亦看温然皱着眉难过得一个劲咳嗽，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又劝：“别管她了，我们回去吧，还有一天，你忘了吗，明天就有车来了，撑过这一晚我们就能出去了！”
    杨亦说出这话自己也觉得不太可信，可是他再也不想纠缠到别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中去了，就算要死，他也只想和温然两个人并排坐着一起等死，管别人作甚？！
    “你，咳咳，咳咳咳……”温然一急，又呛到，一阵猛咳，没办法再说话。
    “真是该死！我看到你跟着谢琳出了院子，就追过来了。要不是你背对着我，那角度看不见，也不会搞成这样……”杨亦知道他要问什么，想起刚才在宅子的树后看到的让他心都快跳出来的一幕，又后怕又愤恨。
    “不，咳咳，我没事，还好及时阻止她了，没大碍。”温然扶着脖子歇了会儿，深深喘了几口气，待咳得没那么剧烈就急忙问：“你就这么出来了？王跃还被绑在屋子里？”
    “是的。”杨亦的脸冷下来，毫无感情地说。
    温然想起谢琳疯疯癫癫的话，一股不祥的预感缠绕住他，不确定地说：“王跃他、他说不定已经……”虽然谢琳一直跟他在一起，谁知道她这样子还是不是个人，或者说，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谢琳，还是分|身幻影什么，她说她杀了王跃，说不定是真的，而叫自己出来，说不定也是为了调开他和杨亦两个人……
    “快回去！王跃他——”温然匆匆从地上爬起来，才跨了一步就被地上的石头绊到，身体歪了歪又斜跌下去。
    “你慢点！”杨亦一急，打断温然的话，赶忙过去扶住他。他总是这样，有什么事第一个先想到别人，从来都不会先顾自己，平时没什么要紧的状况也就算了，不想到了生死关头都是这样，他就不能安定点好好的呆着吗？心头一股无名火窜出，杨亦扶了温然起来，又见他急急忙忙就往前冲，突然气急败坏，抓紧温然的手臂制住他，口不择言对着温然吼起来：“你管他这么多干什么？死了就死了，你不是说要打死他吗？让他死了干净！要你急什么，这么大的人了，就不会看着路慢点走吗？！”
    温然被杨亦一拉，背撞到杨亦怀里，愣了下，感觉被他抓住的手臂阵阵发疼。杨亦看到他皱眉，赶忙松了手，却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仍旧抓着人不放，板着脸不容分说道：“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歇一下再走。”
    温然默默点头，转转脖子，尽量平缓呼吸，心虚地偷偷看了杨亦一眼，见杨亦瞪着他，又唰地转头，装作若无其事。
    温然明白，杨亦是担心他。
    说杨亦温柔可靠，没错，可那是只对温然一个人。其实杨亦性格里更多的是果决和严厉，不是很好相处的一个人。自从知道自己是同性恋以来，他从来没有否认过，也从不以此为耻，因此很早就与家里决裂，这么多年过来，没有跨入同志圈太深，也一直没碰到合适的伴侣，都是一个人冷暖自知，而事业上年纪轻轻便在分公司做到总经理这个位置，全凭自己的能力，冷漠太久了，还有什么和颜悦色能分给别人？
    直到遇见温然，才开始懂得顾虑，懂得珍惜，懂得情爱，除了温然，自己都很吝啬，还能指望对别人有多好么？
    温然其实对杨亦知道得很清楚。他自己也是同志，有谁不是这样呢？相比于他自己竖起处处待人温和这样无形的保护屏障，杨亦只是更直接地选择拒绝。
    杨亦是强硬却让人心疼的人，他一直都知道。
    等温然终于平顺了气息，望向还扶着他的杨亦，面上带了十分的温顺，低声道：“歇好了，可以走了。”
    杨亦望着温然带着少有的乖巧，稍稍有点斜长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眼里只映出自己的模样，侧面白皙的脸颊更是一转头就能碰到，差点忍不住禽|兽了。
    杨亦干咳一声，点点头，转过脸去，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多想，扶着温然慢慢地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