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 此一世,认定你(二)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249  更新时间:12-05-09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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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立于高处,裙摆处打了滔浪浸湿,锁下风音猎猎作响。目光沉定平远,江潮处,一百八十三只粮船,尽数销沉!
    一静三日,青州城风云变幻,表面上却安静的像座死城。
    天竟是少有的明朗,青州南郊,晴川历历,荒草萋萋。
    由着初儿自马车上拿下柳编竹篮,洛明辰单手接过,方是举步。十丈之外,有青州原知府苏饮的祭坟。
    清风徐下,漫过山野回响,似在哭,抽噎的不成言语。
    她长吸了口冷气,终是沉目迎上碑坟上的刻字,然一触,便是痛了。
    多数碑字掩于荒草丛生之中,枯枝败叶尽数湮灭下黑润,那墓碑却是斑驳,由着荒郊野外的熏风染下,白字亦化了苍廖之色。
    举步踏近,洛明辰终是狠狠蹙下眉心,一忙拂袖胡乱扯着挡在石碑之前的枝桠凌乱,枯枝划了手,留下一道复又一道血痕。烈日抚下,如皴皮凝结成痂,隐着剧痛。
    “初儿,先回去吧。”正身负手,她临风而立,竟是不动。
    “主子,这荒郊野外,万一你迷了路……”
    “走就是!”美目圆瞪,洛明辰方是沉声,音厉而冽,是少有的怒。
    “是……”撤步返身,初儿临行不忘回眸看了主子一眼,只觉清风下,她寂寞至清廖。
    马车绝尘而去,洛明辰终是寂然勾了丝苦笑,这青州城,她又怎会迷路。一十四年的记忆,于她却是时间的掌纹,是悲伤的刺青。
    提摆再近一步,脚下皆为杂草丛乱,淹没至膝处,犹如哀戚的海。
    “我来看你了。”她终是又叹了气,无力望着面前大大小小的碑坟,先是苏饮,再是苏衍炙的娘亲,后接苏衍炙,最后的那一碑,却是自己的——衣冠冢。抑或她却是该有些庆幸,留了全尸,尚在易津离府中,日日受他拜祭,唯怕那个名作苏砚卿的女子找不回来时的路。
    自竹篮内掏出拜祭的酒菜,一一摆过,甚于自己坟前,她亦供了一碗兴记米粉。苏砚卿犹爱吃的物件,不爱山珍海味,独喜那一记米粉。她笑,穷贱命,亦不过如此。
    清风徐下,日影西斜,她一待,便是大半日。
    双目争到酸痛,她看到最后竟是不忍再看。一幕幕滑过,心头五味陈杂。一切皆有宿命,她咽下全数苦涩竟不知如何去解说,娘亲欠下苏家的,她自会还。然苏家欠她的呢……
    “天下人皆可负我,唯我负不起天下人。”洛明辰苦笑,眸光淡若冰水寒霜,滑过残缺的碑石,终又沉寂,冷目迎上,直逼苏饮的祭坟,字字咬牙,“苏饮,你该死!”
    风似弦音,呼啸尖锐的掠耳逝去,她立于那一处,如极了石塑。惶然有一刻,她竟觉得还不如做个石塑来的痛快,有的没的痛,她再承不下半分。再活一次,便是又有一次的痛。痛看易津离的痴情,痛演夫唱妇随的情戏,痛霸朝野的奸佞,痛侍景仁的卑微。心如死灰,便再不能有一人能救。
    醉江楼雅阁,一壶浊酒,四碟小菜,清风拂下,不喝便是醉了。
    “圣旨可是下来了?”一手拿起爆鸭脆啃着,陆翰予竟也不顾规矩,边吃边问道。
    “下来了。”淡淡抿了一口龙井,安陵析痕转眸看向窗外长街,人影攒动,好是热闹。
    “呵……有没有灭九族啊?”狠狠咽下一口鸭脖子,陆翰予方腾出空来抬眸相视,笑的洒意,“若是灭九族才算痛快,不然你老婆会气死的。”
    “皇上怎会这么傻,卿王一位,若灭便是全灭,若不灭,公祖暮与东方溯郁就是再贪个几百万两,皇上断也不会杀了他全族。”盈盈润笑,睫眸覆下,沾了一缕清风,犹是好看,“杀一儆百,不用则已,若用,便是血流成河。”
    “你的意思是说……”虚眸尚有一丝亮闪,陆翰予指尖一顿,方是蹙眉惊叫,“哎呀!你家夫人可是危险了!”
    “你说王妃么?”安陵析痕依是淡笑,然淡笑后眉心却由着皱起,只一瞬,复又被清风抚下,“公祖檠天不会放过她的。”他比谁都清楚,结局一定会是如此。只是她执意此般,他便乐意奉陪。看她走的累了,方能扶起。
    “圣旨到底怎么说的?”唇齿沾了菱花小烫,陆翰予只觉连鼻息都是醇香,随他一处展眸于窗外道,“公祖暮与东方溯郁还能活吗?”
    “死。”
    他紧拈了一字,心下却是哭笑不得,若是不得死,她却是真要气死了。
    “话说这样做,也着实便宜了他二人,贪下如是多的银子不算,还打死那么多难民呢。”酒嗝微打,陆翰予终又不正经,只顾买醉,看向窗外的仪红院慵懒笑道,“听说里头的姑娘不错,王爷可有兴趣?”
    “王妃去哪了?”安陵析痕睨了他,也不接话,兀自转了音寻下。
    “你派的人回来禀报说……”齿间一口鸡翅膀终是嚼烂入喉,陆翰予方是作言,隐着不解,“城郊苏坟。那处是青州原知府苏饮一家子的墓,因一夜死光下人念着旧情才把他们埋的,也不知那丫头去那干什么。”
    “你说……苏砚卿?”尾字未歇,安陵析痕一忙正了身子,淡以蹙眉道,“她去看了易津离的王妃,苏砚卿?!”
    “我哪知道她去看了谁,苏饮一大家子呢,没准是苏衍炙或者苏衍炙他娘呢……”陆翰予只顾着啃鸡腿,满手沾油也不看他,酒盏处仍有一堆鸭脖子骨头。
    “洛明辰,苏砚卿……明砚……原来真的是她……”眉心淡以平展,安陵析痕唇际竟突的扬了弧度,目若初春桃花,漫天纷飞。嗤笑三分,忙又转眸看向仪红院的门帘处,然方一打眼心内不觉狠狠一痛,满目竟也含怜,氤氲自语着,“夫人,你果是受苦了……”
    “那边又给你来信了么,都命令你不要插手她的事了,你这一帮该向那边怎么解释……”
    “你自己吃吧。”旋身而立,安陵析痕笑着瞥了他一眼,兀自断了他话撩起袍摆便走,眉眼里尽是清朗,唇际扬起弧度,如阳光下的碎钻,漫入心扉滑出一世迷离。
    “哎,你去哪啊……那边你怎么交待,我可不管你的……”靛青常衣再无踪影,一句未完直憋了满脸愤懑。眸光掠下,鸡腿尚存一缕鲜肉,陆翰予惶然苦笑,视它爱怜道,“还是我待见你吧,他眼里除了她再没别的了……”
    他依是记得,那一日白眉大师警他,定要记得一个名作“明砚”的女子。这两字他记了三生,隔世不忘。现时终是知道,那明砚之意……
    此一世,认定是你,再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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