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里？”子摩诃听出了是少妇。他感觉到少妇起身离开了他的身旁。在微冷的空气中，他似乎嗅到了袖里春的味道。
    “自我醒来时，我便回来了这里。”清灵的女音在屋内回响，有些飘渺难以捕捉的感觉。
    少妇叹了口气，道：“你为何这样执着？这里始终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啊。他已经死了许多年了，这里已经不是当年的长安城了。”
    “我不知道……”女音的语气中，似乎蕴含了太多的怨，太多的恨，太多的无奈。
    “要我送你回去吗？”少妇开口问。
    “哪里？”短短的两个字，感觉竟然比千言万语来的更加沉重。
    子摩诃感觉到这瞬间的沉默中，包含着太多的东西是他不能理解的。
    “不想回去吗？”少妇的语气中，有着与女音共同的感情。
    “不，我已经不知道该回到哪里去了……”空灵的女音中包含着与它极其不符苍凉与哀伤。
    “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原来的地方。”温柔且怜悯的语气，是子摩诃熟得不能再熟悉的。
    风吹着窗户吱嘎吱嘎，吹来了泥土香、菊花香以及香甜的果子香。多种香气混合在一起，就是属于秋天的香气。屋内的沉默如没有一丝涟漪的死水，静的让人无法打破。子夜静谧，唯是夜花绽放。少妇与神秘女子，两两相望却不言语，子摩诃很想睁开眼看看那个神秘的女子，但不知为何今夜他疲惫到连睁开双眼的力气都没有。模模糊糊的听见少妇与女音争执的只言片语，他却只能顺着疲惫感沉沉睡去。
    “睡吧，摩诃……”少妇的声音是子摩诃对今夜仅剩的唯一记忆。
    距离崔上将军来百香庭那天，已过去了好几日。长安城依旧充满了冥镪哀乐，满城飞霜更添一笔悲绪。长安坊间依旧人心难安，各种流言飞满天。朝堂之上，武后面色难堪、高宗神色尴尬，朝臣分为拥护武后与反对武后两派不断互相针对，朝堂顿时如集肆喧闹。满城风雨搅得黎民百姓不得安生，也搅得大唐国君头疼万分。
    西市中心的酒肆，貌美的胡姬身着华丽的曝露的舞衣跳着舞蹈。顿足、勾腕、昂头又飞旋，腰间繁琐的链子缠绕在一起，链上纷乱的流苏旁，成群的小铃铛和着韵律“叮叮”作响。胡姬的眼角处是一抹鲜艳的红色，衬得她的眼神分外勾人。胡姬随着鼓点，像鸟一样穿梭在大厅之中，来回在每一桌客人之间与之调笑。脸上厚厚的白粉也难掩她的疲倦，鲜红的唇瓣上翘成微笑的弧度而眉头却是紧皱的。在她纤细的腰身上，有只手正来回抚摸。那只手，原来是一个贼眉鼠眼的客人。胡姬敢怒不敢言，她多么希望有人来阻止这一切啊。当她看到众人与老板对她求救的目光视而不见时，她勉强微笑着。
    路过的姒香看着酒肆中发生的一切，她笑了笑却不停下脚步，继续走回家。她难得出门，却没有逛街的心情。路过轻烟斋，轻烟斋的李老板叫住了她。
    “香娘子，今天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李老板走到门边，叫到。
    姒香停住脚步，回身看着李老板，笑道：“说出来也不怕李老板见笑，我家掌柜的天天逼我管事呢，我这不是出来避难吗？”说着她迈开脚步，她今天没有戴幕离。
    “那香娘子来得可巧了，最近刚来了批梨花烟丝，挺不错的，要带些走吗？”李老板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次狠宰一笔生意的机会。
    看着李老板献媚的笑容，姒香心头浮上一丝不屑，她露出极美的笑容说道：“不错？要是不好李老板就得白白送我？”
    李老板无奈的看着姒香，只得点头。直至最后姒香从他这买回了三两上好的梨花烟丝，李老板还送了她一个精致的楠木盒子。得到这些姒香只用了低于市价三层的价钱，李老板真是无语凝咽啊。
    姒香又经过烟具店，拿回了定做的烟杆儿。她的烟杆儿，烟嘴是红玉制的烟杆是用上好的楠竹制的。红玉上雕刻着的是一朵朵盛放的牡丹，上乘的雕工使得缠绕在烟杆子上的牡丹是那样的栩栩如生。那块血红的玉，闪耀着神秘的光芒。温润的质感，仿佛是有灵气一般。
    姒香低头看着红木盒子里的烟杆子，心情似乎很不错。她迈着轻快的步伐，手上拿着装烟丝的盒子和装烟杆儿的盒子。口中哼着是不知打哪儿听来的小调，慵懒的享受着这秋日难得的阳光。
    “姒香？”有人从她身后叫住她，似乎这声音很耳熟。
    姒香回头一看，是崔蔺。崔蔺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年轻男子，各个眼中都带着桀骜不驯的神色。
    “崔上将军，别来无恙啊。”姒香自是不吝啬她的笑容，这世间只有这笑容最廉价。屈膝却不低首，恰到好处表达着礼节，却又不过分谦卑贬低自己是身价。
    崔蔺看着姒香的笑，有些呆住了。他身后的几个年轻男子围了上来，看到崔蔺呆住的样子调侃道：“崔大人什么时候认识了如此绝色？难道她就是我们未来的大嫂？”
    “再胡说，回去扣月钱。”平时十分冷淡的崔蔺竟有些愠怒。
    姒香有些愠怒的崔蔺，不经意间挂上笑容道：“他们是？”
    姒香腾出右手，指着崔蔺身旁的男子。
    “他们是我的手下，今天是我们出来巡视。”崔蔺说话的同时，狠狠的瞪了那四五个年轻男子。
    姒香这时才发现，原来他们都身着左右骁卫的官府。崔蔺是紫袍绯铠配金鱼袋而他身旁有个男子是绯袍黑铠配银鱼袋，其他人则是青绿袍配黑铠无鱼袋。他们的背上是一只不怒而威的豹子，这是左右骁卫的标志。
    “这巡视的工作，什么时候左骁卫也包揽了？”姒香可不记得左骁卫需要出来巡视的。
    姒香说完这话，崔蔺又开始狠狠的“扫射”他的手下。当最后一人“阵亡”低头后，崔蔺才满意的收回目光说道：“都是这群小子整天和金吾卫的厮混，与金吾卫的人打了赌输了。”
    姒香看了那群低头反思的男子，轻笑道：“原来是这样啊，要不要去我店里坐坐？”
    “好啊好啊！”那群低头认错的男子抢先回道，崔蔺的脸色又黑了三分。
    “崔上将军，您觉得呢？”姒香维持一副温柔娇媚样儿，向着崔蔺柔声问道。
    “嗯？”崔蔺愣了愣，随即说道：“好……”
    整个西市的人都看着姒香身后跟着左骁卫的众人，其中还不乏有长舌者嚼舌根。崔蔺可以预知等下回到官署，自家那群长舌妇便回来“关心”他。想到这，他的头又开始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