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谁令君多念(二)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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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amnit!你是祖宗!”
    Davy面无表情的扣上被掐断的电话,抽起了烟。
    卓越看见Davy的时候,后者正靠着自己的车吸烟,远远地看着他来,也只是抬头瞟了一眼,不作第二表情。刚开车上路就接到电话说钥匙落家里了,靠,他钥匙落家里了,他就要免费充当司机!卓越心里窝火,还没停车便把头探出车窗外大骂:
    “你他妈的买车不知道有什么用!还在那儿杵着干嘛?!上车!”
    Davy看了看车里的人,扬了扬手中的香烟开车门,露出了个人畜无害的笑。
    “比往常慢了半支烟!”
    “靠!”
    Davy也不回话,只是随手递过去一片口香糖。
    “滚一边儿去!”卓越这厢正倒着车,回头就看见一辆和自己同款的跑车,爆发了。
    “靠,你家少爷不是在吗?!你耍猴呢你?哥们儿就是这样给你消遣的!”
    爆发是爆发了,车还是照样从车库开走了。
    一样的两点一线间,一样的悬浮着尘埃的空气,一样的闲不下来的香烟,一样的坐上这个副驾驶位便会听到的啰嗦,平白无奇,淡而无味,这就是日复一日的生活。
    “少抽点会死啊你?!”
    “恩。。。”
    “靠!我看你八成会是那肺癌盖上棺材盖!”
    Davy一笑,直了直背,纤细的中指亲亲一弹,剩下的半支烟便被送出了窗外。耸耸肩,复而将头向后耷拉。
    “一语成谶。”
    许是他声音太小,许是那日入耳的风声太大,卓越竟是没有将它听进耳中。
    “靠!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这已经是第三个红灯停,奇了还巧了,全是和人行道哥俩好似的肩并肩,紧紧挨着。卓越气不打一处来,第一个成型的念头便是,撞了鬼了。Davy却是幸灾乐祸,他走了这条线三月有余,从未遇到过这事儿,偏偏被他卓越走这条线三月不着十次给赶上了,不损他还真是对不起自己了。
    侧头,话还没说出口,一片墨色便闯进了视野。
    十字路口,红绿灯处。人潮涌动,车流停滞。
    他在车里,静静坐着,心中暗流翻腾。他在线间,缓缓前行,脸上波澜不惊。
    他抬眼看他,眼随卿动,生生将他望入双眸,他的五十度侧脸,三十度侧脸,他随风飘扬的齐腰墨发,除了他,别无它物。一人一世界。
    他低眸看路,身逐人流,貌似平淡,心却死水一潭,生生将自己隔绝出这世界。一路下来,他竟未将他纳入视野哪怕一丝一毫。一人一世界。
    他的脑中镌刻的是,记录着数不清厮打痕迹的纤细四肢;遭受不堪唾骂时仍展露的桀骜笑脸;年复一年,始终如一的墨色短发;不论何时何地都散发着夺目光彩的双瞳,还有,如少女般美丽的容颜。
    这个浑身充满矛盾的少年就这样花了短短不到六年的时间,一步步地走进了他的心里,扎了营,筑了寨。
    让他从彼至此的漫长十一年不得善果。
    年轮辗转,时过境迁。
    他仍旧清晰地记得,自己是怎样追逐着他的脚步,艰辛向前,只因为他觉得他是个男子汉。
    他仍旧清晰地记得,自己是用怎样的心情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的桀骜不驯,看着他的雷厉风行。
    他不曾忘记,是他,撑一把雨伞,满城地找他。
    他不曾忘记,是他,燃十二支火柴,为他祈福。
    他不曾忘记,是他,话假为真,替他哐当入狱。
    他不曾忘记,是他,为了护他,生生让人一刀劈下,如雪衬衫顿成血色,那一刀太过狠,从右肩胛骨生生劈过左腰,转身之际,他看到的是背后的森森白骨。
    许是他太不知好歹,许是他太过于追求完美,他容不得他不来看他,他容不得他总将他放在第二位置。
    为什么,他视承让重于他。
    为什么,他能在承让的病榻前彻夜不眠。
    为什么,他不能在他的病榻独守一分一秒。
    他要的并不多,只希望他睁眼的第一个人看到的是他。
    只希望,他那颗容满承让的心挪出那么一小块给他。
    他记得,那年住院,所有的人都来看他,独独缺他一人。
    他记得,门前传来脚步声时,第一秒的欣喜,第二秒的失落。
    哪怕是借口,他也要他亲自来他面前说清楚。
    哪怕是借口,他也信他。
    整整七天,他没有等到他。
    是的,他任性,他幼稚。只要他不亲自来,他就拒绝听任何关于他的事。他不要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他最近如何如何。
    唯独一件事,那是事发后的第二天,他醒来,他不在身边,他问。
    他便知道,他不听医嘱的下病床。他欣喜若狂,牟定他定会来看他。然而整整一天,他都不曾出现。他知道,整整一天,他都在他那里。
    不需要旁人确认,他知道。
    第三天,第四天。。。。。。
    他笑自己,他对于他和别人有什么两样;他对于他,哪儿来的爱,他对于他来说,到底是什么?!他护他,挨了一刀。他可知,他护他,毁了一眼。
    天平一旦失衡,便会一刻复一刻地倾斜,直至回天无力。
    他给他七天。
    他对他的心思,七天时间足以证明。那份心思不是靠他的胞弟—承让从他的日常作为中的猜测。是活生生的看得见的行动和证明。
    是的,他是恨承让的。是他,把他一直认为的兄弟之情,在他面前生生撕裂来分析。是他,让他明白,他原来是爱他的。
    他恨承让。是他,告诉他,他也是爱他的,让他满怀希冀。
    事实证明,他确实是爱他的,他也确实是不爱他的。
    他可以为他撑伞,可以为他燃烛,可以替他入狱,可以护他挨刀,然而,他却不可以为他从承让那里挪出丝毫时间。
    他果真是不爱他的。
    他恨承让。是他,让自己走上了这条没有前路的路。
    十一年来,他总是想,如果没有承让的无聊举动,他或许和某个女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身边有两个生死之交,一个是承让,一个便是他。
    可是,没有如果。
    然后,便是去了大洋彼岸吧。不想再跟那对双生子纠缠下去。即使知道自己爱的是谁又怎么样,在那两个人之间,任自己怎样付出,不过都是场闹剧,供别人饭后闲谈罢了。
    他是不会爱上他的,半路空降的他凭什么跟承让争。那同出一体的羁绊又怎是一个外人能比得过的东西。
    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自编自演的独角戏罢了。
    罢了,如果真是他误会了他,如果真是如承让所说的,他爱他。他又岂有找他不到的道理。他若真有心寻他,他留的线索岂会不够。
    一等半年,了无音信。
    他不服气,凭什么。他要问清楚,他要向那两兄弟问清楚。
    他要问承让,他把自己看成什么了,让他明白真心,却自己紧握着开那真心的钥匙,不放手。
    他要问他,他虽比不过承让,但终究是一场生死之交,为什么就这样漠视他,生死未卜,不闻不问。
    他回来了,西南第一枢纽。
    他们却都不在了,一起走了。
    无迹可寻,必是不愿被人找到。
    他接受了承让,这是他唯一可以想到的事实。
    既是这样,他何苦去寻,何苦枉作别人耻笑的跳梁小丑。
    仅仅留了一天,他也走了,前往大洋彼岸,从此十一年未曾踏入半步,从此听不得别人叫他中文名。
    半年来,他不听他的消息许是含了几分任性,半年后,他仍旧断绝别人提他分毫,却真真为了忘记。
    扬手一挥,抽刀断水。却怎知,水自长流。
    他挣扎着不要爱他,却没有办法接近女人。直至今日,他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的心境,只记得当时,日日逼着自己去亲近女人,日日逼着自己大方的对待同性,只记得每每求之而不果后,留在自己手臂上的香烟烫伤。
    也有去做心里治疗,只记得,该试过的方法都试过了,只记得自己是怎么无奈的看着自己对同性越来越小心翼翼地避免身体触碰。
    只记得等到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烟已经戒不掉,手臂上的伤一道复着一道,自己也辨不出新旧了。
    他也记不清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受这个事实,并开始习以为常的。他只知道,似乎从那时起,日子变得好过了很多,轻松了很多。
    十一年来,他常常想,如若十七岁那年的自己不是那么是任性,不是那么的幼稚,不是那么的在意他不能及时的来看自己,是否结局会不太一样。
    然而,没有如果。
    即便,漏箭逆移,以他如今的心智回到那一年,他还是会作出那样幼稚、任性的七天决定。
    因为,他想要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他想要独占他。
    委曲求全不是他的作风,与他人分享爱人不是他的所求。
    如果要得到,那他就要十分,要他无论身心、无论表里全是自己的。如果得不到全部,还不如从不曾拥有。
    所以,十一年来再也没有回去过,怕勾起某些回忆,怕自己得不到满足的饥渴感情冲毁所有的理智,怕自己控制不住,掘地三尺,找出他们,杀了承让,将他囚禁。
    可老天却不如他,他竟在千里之外的他乡遇见了他。
    Davy抬眼看他,看他纤瘦的身形在人流中缓行,看他一步步的远离自己,渐渐融入远处的人海中,难寻踪迹。
    再一次,他,离开自己。
    再一次,他,从自己的生命中剥落。
    这一次,又要多少年?
    这一次,又要花多少时间?
    这一次过后,是否自己将会衷情长发的男人?
    为什么不转过头来看看他,为什么永远不曾将他看进眼中,为什么总是背对着他,看不到自己的独自守候?!
    为什么总是看不到自己的感情?!
    Davy愤怒了,陷入了自己的怒火中,丝毫没有发现人流渐渐中断,车流缓缓交接。
    他开门不成,下意识的就纵身腾出车外,欲往墨色身影消失的方向冲去。
    只是那么一刹那,卓越反应过来的时候,十字路口已经乱做一团。
    他的好友就这样躺在混乱的中心处,身下,血花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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