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江水浩浩荡荡，自温柔秀丽的浅丘间静静流淌而出。河水平坦宽阔，荡漾着太阳投入的光芒，泛起片片金鳞。
    一群年轻的氐族女子在河边洗衣，衣袖和裤腿高高挽起，露出小麦色的，如丝绸般光滑健康的肌肤，一边劳作一边嬉笑打闹，笑声欢快爽朗，远远传扬开去。
    “这群蛮婆子！”老刘把刚刚出锅的菜端到客人面前，忍不住喃喃嘀咕，虽然他在这官道上已经开了十多年店，看这帮蛮婆子的这幅德行也已经看了十多年，却还是有些不习惯。蛮婆子就是蛮婆子，永远不懂什么叫做端庄。
    老吴过去在益州的大户人家里帮过厨，那些夫人小姐们虽然个性爽朗，却从来不会当众露出小腿，要露也只是露出半个胸脯。露胸脯，那个叫做富贵，只有又穷又没家教的野丫头，才会挽着裤腿到处跑。
    “客人，你的烧牛肉。”香辣香辣的烧牛肉摆上了低矮的案子，坐在简陋的矮案旁的是两名男子，其中看上去像是一名文士，另一人则是一名高鼻深目大汉，看上去像是胡人。这官道四通八达，来来往往的胡人不少，老刘倒也不觉得稀奇，只是这大汉却似是而非，令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莫罕，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家。”大汉的淡金色的眸子收敛了英气，盛满温柔。
    “看家？”那文士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河畔青草地上，一名氐族少女正收拾起满蓝的衣服，抬起一只手腕将黑亮的大辫子盘上头顶，饱满的脸颊上泛起健康的红晕，一双黑黝黝的大眼，象新熟的葡萄。
    “家是指她吗？”
    大汉依旧凝望着少女，只是微微点头：“赵兄，我这些年一直遭受着朝廷的追捕和仇家的追杀，东躲西藏的日子过够了，也是时候安定下来了。”
    文士笑叹一声：“再强健的雄鹰也有飞倦的时候，这里地处西陲，又是汉羌氐杂居的地方，民风粗犷，倒也适合莫罕你的性子，而且离我的家乡梓州也不远，以后咱们兄弟还可以多走动走动。只是你恐怕得隐姓埋名了。”
    莫罕呵呵一笑：“不是隐姓埋名，而是恢复本姓。我本是汉将军李广之后，梁武昭王李暠八世孙，与当今天子乃是同祖同宗，先世因避隋末之乱而逃居西域，到我已经四代，数代虽不及仕却也辛辛苦苦积攒了些家业，可惜我因抱打不平，杀伤人命，这才被迫潜还，也是命数。所幸竟能结识你名满天下的梓州赵蕤，一路相伴而行，实乃三生有幸。”说道这里，朗笑一声饮下一斗酒，又拿起酒壶蓄满。
    赵蕤笑道“赵蕤是觉得莫罕你相貌奇特，既似汉人，又似西域人，原来是这等身世。”
    “我的祖母是安西当地人氏。”
    赵蕤连称难怪。
    如今到中原来的胡人为数众多，胡汉通婚也多有所见，但那都是在商业繁华的城市中，似昌隆这样的边远之地，还是少见。
    “如今，我便决定在这里住下了，对了，赵兄，我还不知道此地是什么地方。”
    “此地属绵州府昌隆县管辖，名唤清廉乡。清廉者，清正廉洁之意也。”
    “这名好，我喜欢，我就住这里了。”大汉大笑，转头叫道：“店家，这附近可有什么宅子要卖么？”
    老吴用围裙搽干净满是油腻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所宅院：“可不巧了，那边的林家正要卖宅子，宅子是不错了，就是贵了点。”
    大汉从怀中取出一只袋子，解开丢在案上，里面的黄金宝石顿时散落得到处都是：“够了么？”
    老吴立刻傻了，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够了，够了。要不老汉去给客人你说道说道，只是不知客人高姓大名？”
    “我姓李，是个外乡来客，你可以叫我李客。”大汉长长出了一口气，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棱角分明的嘴唇缓缓勾起一道灿烂的弧线。
    “原来是李先生，老汉这就去，你等等。”老吴说着，脱下围裙走了出去，走不多远又想想回来换了身干净衣服：“李先生，我们以后可就是邻居了，得互相多关照才是。”
    “老丈说得对，李客以后还要多多叨扰老丈才是。”
    老吴高兴地去了，赵蕤对李客笑道：“怎么样，这边的人热情吧。我就是喜欢这里，哪里也不愿去。”
    “确实纯朴可爱，我没选错地方。”
    赵蕤这才端起面前的酒斗，郑重地对李客道“恭喜李兄认祖归宗。”
    李客也端起酒与他一碰，继而一饮而尽：“赵兄，谢谢你！”
    “对了，李兄，你居住此地，何以为生呢？”
    李客一窗外，远处的码头停靠着数十艘货船，隐约可见船工们忙忙碌碌地上下货物。
    “此地乃三江聚合之处，水陆要冲，李客别无所长，做生意却是一把好手，在这里安家实在是最合适不过。”
    “那你可得赶紧把宅子弄好，过些日子我还要来喝你的喜酒呢！”
    “好，一言为定。不过，我还得先弄明白她是哪家姑娘才是！”
    “对对对，这事竟然给忘记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