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你喜欢睡里面还是外面？”柳夏问孙美美，关了外面的小门，就只剩下她跟孙美美了，跟一个不甚熟悉的人呆在一起，尽管两个人都是女人，柳夏还是觉得怪怪的。
    孙美美把背包往桌子上一甩，笨重的背包跟桌面来了个热情的拥抱，发出“咚”的欢呼声。相当豪气的捋了捋刘海儿：“你挑好了，我睡哪里都行的！不过我得给你打打预防针，那个．．．．．．我睡觉的时候可能会打呼噜，只要你轻轻碰我一下，我就会马上停止的，嘿嘿！周姐，你就多多包涵了哈！”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柳夏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微微一笑：“没事儿，一晚上嘛，互相体谅一下就好！”
    孙美美从兜里取出手机和耳塞：“这么吧，你先睡，我听一会儿歌，等你睡着了我再睡，这样就不会吵到你了！”
    柳夏选择了睡在床里面靠墙的位置，她脱了鞋和外套，一面往床上爬，一面对孙美美感谢不已：“那．．．．．．那我先睡了，谢谢你！”
    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孙美美关了灯，悉悉索索的钻进了被窝，她动作很轻柔，像是生怕吵到对方一样。
    旅途上的颠簸劳累使得柳夏的身心疲惫，头一占到枕头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起初的时候还能听到窗外大风吹过电线杆时发出的尖锐的呜呜声，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孙美美听到柳夏呼出的气息均匀了，知道她这是睡着了，便取下耳机，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好累啊，肚子也有些疼，浑身的关节先是被人拆散了重新组装过，怎么都不舒服，早知道就不要跟着过来了，也许真应该听他的建议，让他自己一个人独自解决这件事情比较好，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阵子，孙美美也睡去了。
    夜，黑的像石油一般，天际微微带着一丝诡异的深蓝色。看来是要下雨了，风中夹含着雨水的腥甜气息。按理来说秋季是不会有很大的暴风雨的，顶多是下几天连绵不绝的小雨，把周围的空气染成湿腻腻的，可是今晚这风，刮得实在是怪异极了，又急又乱，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扯闪的痕迹。那闪电很细很长，火蛇一样游弋在天角，出现的快，消失的也快。
    章子涵睡得不是很踏实，里屋里住着他心爱的人，而他身边躺着一个仅仅认识不到２４小时的男人，谁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所以章子涵必须保持警觉，他可不想有人破坏自己的出行计划。万一要是有什么突发事件，他必须要在第一时间内醒过来。
    听到文诺轻微的呼噜声，章子涵似乎安心一些，但愿这个人真的只是迷路而已。
    柳夏看到章子涵像前几天一样，带着浓浓的的酒气，一面松着自己的领带，一面重重的躺在自己身边。
    柳夏放下手中的书，皱着眉头道：“你又喝酒了！”
    章子涵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哎——有什么办法！应酬呗！”
    柳夏有些不开心的抱怨道：“应酬？我就不明白了，你一个医生，又不是做生意的，哪儿来的那么多应酬？连着一个多星期了，几乎天天都在外面喝酒，你．．．．．．”柳夏本来想吵架的，想了想又把话头压了下去，跟一个喝醉酒的人，有什么话能说明白呢？转而说道：“你还是先去洗个澡吧！一身的酒气，熏死人了！”
    “哦！”章子涵倒是很听话，开始脱衣服，他躺在床上，微微抬起头，缓缓的将领带取下，扔到一旁的地上，接着开始除外套，他出门的时候穿着一套银灰色的西装，这西装还是柳夏送给他的，当时是去日本考察，逛街的时候看到了，柳夏心想章子涵穿这西装肯定很合适，于是就买了下来，事实证明，她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要脱衣服到卫生间去脱！满是酒味儿，不要放在卧室里！”柳夏见状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章子涵依旧我行我素，他脱衣服的样子很是奇怪，几乎没有用手，只见他躺在床上身子不住的扭动，就像鱼儿一样，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左右晃动，柳夏诧异极了，也顾不上生气，竟傻傻的看呆了。
    很快，章子涵的西装就被脱下来了，外套裤子是同时脱下的，整个过程中柳夏一直在看，明明眼睛都没眨过，可是就没发现他是如何脱下外衣的！那套银白色的价格不菲的西装，此时就如同蝉蜕一样，整整齐齐的躺在章子涵跟柳夏之间的空位上，他们的床很大，就是同时躺下三个成年人也不会觉得拥挤，现在，那衣服平铺在那儿，乍看之下，就像是躺着一个人！
    “你．．．．．．”柳夏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她紧张之余，手肘撑地，躬起了身子，像只高级戒备之下的猫咪。
    这还不算，章子涵接着开始脱衬衫和底裤，这一次，他拱啊拱啊，不知怎么就脱掉了贴身的衣服，光溜溜的，在电灯底下，泛着青白色的光。
    “嘶——”章子涵张了张嘴，发出奇怪的声音。
    柳夏只觉得头皮发麻，她装着胆子叫道：“老．．．．．．老公．．．．．．”
    章子涵没有抬头，只是转动了自己的眼珠。
    那哪里还是人类的眼睛啊，一双三角眼，原本该是黑色瞳仁的地方，却是绿色的，闪着令人胆寒的幽光。
    柳夏“啊”的一声惊叫，从床上弹了起来，跳到地上，抱着被子，惊恐的站在墙角。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反应会如此的灵敏。
    章子涵转动着绿莹莹的眼睛，嘶哑着嗓子问道：“还脱么？”
    柳夏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以及上牙齿和上牙齿打架的声音，除此以外，寂静一片。
    空气被冻结了。
    章子涵嘴角一扬，笑了，往常他的笑容像春风般和煦，可是今天，他竟然能把嘴角咧开直耳根。
    于是他继续蠕动身子。
    一拱一拱的，宛如一只蚕宝宝，抑或是，正在蜕皮的蛇！
    章子涵头部的皮越来越薄，他很努力的往上拱，很快，他头皮被撕开来，接着，胸口的皮像拉链一样被轻轻的拉开，很快就延伸到了腿部，章子涵专心致志的，将自己身上的皮肤撕开，然后一副血淋淋的身躯便暴露在柳夏面前。
    柳夏很想大叫，可是声音一处嘴，却仅仅是一声闷哼。是不是有人抽去了自己的脊梁骨，为何一点气力也使不上？柳夏想着，软塌塌的滑坐在了地上。
    “还脱么？”章子涵问道。
    已经无法辨别他的五官，他说话的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发出的呼呼声，但是柳夏知道，这是自己的丈夫在说话。
    他再问自己！
    还脱么？
    皮都脱下来了，还能在脱什么？
    不等到柳夏的回答，章子涵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蜕变”——他老老实实的将自己整副骨架从肌肉里脱离出来，是那么的迅速又是那么的完整，没有了骨架的支撑，章子涵的肌肉就像泄了气的充气娃娃，瘫软在一旁。
    柳夏害怕的快要把自己的嘴唇咬破。
    而章子涵又发话了，他将自己白惨惨的脑袋转向自己的妻子，阴阳怪气的问道：“还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