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谁待我倾尽天下 第三十七章:飞花乘风三千里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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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说说你今日的来意。”无时无刻不承受着寒气侵蚀的影碎诗紧闭双目,自知这幅躯体已将至极限。
“若非在下带你回来,焉能活到今日?”扶挽音抚了抚绣边的金线,修长的指尖上尊月圣环透着往常所未有的妖邪。
“落入他们手里必也比落入你手中来的轻松,本皇赖着这口气生不如死过了十日,又岂会惧死?”纵是痛到透不过气,影碎诗依然面不改色,“只是本皇没想到你的法力涨的这么快,枫儿前脚走你后脚就到。”
“若你一心求死大劫当日就熬不过去,落入他们手中或许能一死了之,但你心中是否不甘?是否尚有牵挂?”扶挽音浅浅而笑,抬眸徐徐注视他,眼中没有狡诈没有凶狠,静似深山水潭却探不见底,轻易便可令人卸下防备,一如他温和的声音,“师父向来神出鬼没少与我等亲近,他的身份你一无所知在下姑且相信,但若说陌意桑的前世种种你一概不知,就恕在下不留往日情分了。”
“你想干嘛!”
若要杀自己他断不会等到现在,影碎诗猛然睁眼,看着他抬手触动机关,玉房随着他的动作突然急速旋转,在乱花山庄住了十多年,影碎诗从不知残音楼会大到此等地步,堪比迷宫。
待玉房静止,尘寒蓦然出现在他眼前,“皇!”
影碎诗闭目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因压抑而更显怒意,“本皇嘱咐过你们无论出什么事都不要到乱花山庄!你把本皇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属下别无他路,望皇恕罪。”不过几日不见,未料皇会消瘦到这种地步,下巴尖细程度直逼十一少,像一具空架子,尘寒逼下满眶泪水迫自己抬起头,当初勒缈云哭喊着清风错的生死时皇没有手下留情,她相信扶挽音不是一个会手软的人,“我已按照你所说的拿金双环引诱凤倾泠去玄汶城,你还想我怎么做?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了皇?”
“放了她。”
扶挽音怡然依然而立恍若未闻,半晌后影碎诗幽幽开口,声音不大略带嘶哑,尘寒当即一怔,数千年了,她静静站在他三步远的身后寸步不离,而他从不转身,也很少开口跟她说话,这三个字,是她活了几千年听过最动听的声音。
“只要你知无不言,她自然能完好无损离开残音楼。”不是告诫,不是威胁,似是闲话家常却又隐露王者之气,扶挽音轻触机关,尘寒在迷茫中被带到了另一间玉房,影碎诗一刻也不放过的盯着他,亦赞亦讽道:“你走的每一步从来不是没把握的路,好比引洛谷中凤想兮的突然出现,那一次……本皇险些丧在你手中,今日你把本皇困在残音楼里为的恐怕不止是想了解有关陌意桑的一切吧?”
扶挽音微微一笑,影碎诗冷冷勾起唇角,“这次没能杀了你是本皇错失良机,而你,绝不会再让自己面临第二次这样的危险,那么唯一永绝后患之策……就是杀了本皇。”
黄昏降临,风声舒缓,山色静好,玉茫山上出现大批神色匆匆的江湖中人,有面带血渍,有身负重伤,皆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个个嚷着哭着要见武林盟主,乱花山庄岂容他们在此大呼小叫,当即有数名弟子施法筑起了结界,任外面如何叫喊也传不进山庄。
“我们要见盟主,请盟主相见。”
“盟主!我派乌掌门无故惨死,请盟主主持公道”
“请盟主为我锦泊城主主持公道。”
“请盟主为我烟城……”
“请盟主为我守珀殿……”
末雪空在喧哗中降下大殿,众人立即屏住呼吸不敢再大喊大叫,他们从未见过末雪空,只知道乱花山庄大弟子有一双碧色瞳孔与一头碧发,是个极具冷冽美貌的男子,文明十多载,未想有缘相见。
继他之后勒缈云风风火火赶来,腾云鞭狠狠甩破结界,中气十足喝道:“胆敢跑乱花山庄来撒野,一个个活的不自在想寻死吗?”
一句讽刺激醒了众人,令原本已平息的怨声再一次卷土重来,庄外的江湖人士忽然情绪激动指着她大骂:“皇帝昏庸朝廷无情,紫京江山应拥新主!勒缈云乃当朝郡主皇族中人,我们先杀她泄愤。”
一时间杀声四起,若非碍于末雪空在场必定一拥而上,勒缈云气的满脸通红,从小到大无人敢这般对她不敬,当即连动手都不会,握着鞭子直发抖,“你们……刁民!竟敢辱骂本郡,本郡要诛你等九族!”
墨云瑕赶到时凑巧听到叫骂声,不由吃惊,江湖与朝廷到底发生了何事?这些人公然豁出去辱骂当朝郡主是不要命了?
“杀了勒缈云!杀了勒缈云!”
“你们莫名其妙!本郡数日未出乱花山庄你们出事与本郡何干!”
眼见勒缈云要冲出去,末雪空广袖一扫拦下她,“去叫二师弟。”
“是,大师兄。”墨云瑕即刻去了残音楼,若非发生大事这群人岂敢上玉茫山叫骂勒缈云?
有末雪空在众人不敢太造次,却依然口口声声要杀勒缈云要灭潋碧派,要进紫京向狗皇帝讨公道,言至激动时泪流满面,嚎啕大哭,他对此不置一词,心下却也不甚平静,复越派掌门人,锦泊城主,烟城主,守珀殿三百名弟子,这些人皆在一夜间死亡,江湖武林发生此等惨案可谓空前绝后,只是他唯一想不明白的即是江湖武林在扶挽音手里为何还会发生这种事?
“大师兄。”墨云瑕微蹙着双眉远远走来,“二师兄不在。”
只一句话末雪空便似乎明白了什么,抬足踏下百步阶梯,乱花弟子纷纷给他让开了一条道,但见其白衣逶地,碧发被风拂动时起时落,薄唇上俊挺的鼻梁如刀削,容貌洁美似深冬落下的雪,尤其是那双碧眸,迫的人无法直视。
“乱花山庄自创始到今日从未有人敢硬闯,你们的武林盟主不在庄内,各位是要自行下山等候还是从我战雪刀下过?可自行选择。”
末雪空冷冰冰开口,众人不觉退开了几丈,完全不敢靠近他,有那么十几二十人见状赶忙离开,但也有人不愿离去的。
一名少年挤出人群,用仅剩下三根指头的手握住一把断刀与一块令牌,哽咽道:“我江湖武林被朝廷欺负到如斯地步,死伤无数,今日若见不到盟主替枉死的兄弟们讨个公道,我死也不下玉茫山!”
少年言罢只觉一阵风迫近,末雪空人已到眼前,扬袖间少年的短刀化成了灰,令牌也不知何时被抛到了空中。
“快走,且待三日后一年一度的武林盛会上,我们再请盟主主持公道。”
“今日有不少人看到董格带了大内侍卫在玉茫山下图谋不轨,想必盟主是处理此事去了,我们先走。”
不过须臾,广阔无边的场地连一个人影也瞧不见,墨云瑕扶起那名少年,渡了些内力到他体内,摇摇头道:“走吧。”
“大师兄,这是董格的令牌,皇叔御赐的。”勒缈云把令牌递给末雪空,狠狠一跺脚化作红光冲上天空,咬牙道:“董格胆敢乱杀无辜拖本侠女趟污水,这次一定要宰了他!”
“七师妹……”墨云瑕阻拦不及叹了口气,忧心道:“大师兄,此事你有何看法?”
“近日民间广传潋碧派勾结江湖欲为静妃一事讨伐朝廷,想来必与此事有关,你立即带五十名师弟前去敛碧山暗中监守,适时出手相助,切莫现身。”江湖谣言一起朝廷就急于出手铲除,动作之大不无夸张,却独潋碧派弟子安然无恙,怎不引人误会?长久下去江湖武林自相残杀殆尽,朝廷坐收渔翁之利,这离间计使的如此出神入化,看来皇帝并非传言中的昏庸,末雪空头面向玉楼残音,眼底浮现出了缕缕冷漠。
即使贵为九五至尊人间帝皇又如何?在那位眼前一样不过凡夫俗子。
眼见乱花山庄前的江湖人都散了,千叶才叩门三声推入,房内玉光洒在他清隽的脸上,衬出了些许仙风道骨之气,想来是与谪仙少主相处时间长了,避去了凡尘之息。
扶挽音静坐房内神色平静,三界六道有关于陌意桑的传言他不是没听过,只是不如影碎诗描述的详细,陌意桑乃九重上仙,因此一人的存在上万年来无人敢去犯天界,然而这三界中与九重天宫相关之事都不过白纸一张,毫无相关,唯独七百年前发生的种种透着诡异,令他一时难以消化的并非陌意桑干净的过往,而是七百年前一战的缘由,当中似乎有乾坤。
千叶在一旁静的像不存在,印象里自从少主当了武林盟主之后麻烦就接踵而来,从没有消停过,人间有里外事,三界有堪不破的风雨纵横,种种矛盾似层层铁墙穿之不透,而少主独自一人穿梭其中,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上一步一行。
“明日如常拦下董格一行人。”直到满屋茶香绕窗而去扶挽音才开口,声音薄似山巅即将散去的云丝,千叶点头称是,又听少主道:“进来。”
门外一道法光化作两名少年,跪地颔首道:“少主,勒王的人仍在不断寻找覆玄军,故城这两日也出现了不少王府的人暗中打听。”
“不必在意,信中名单所指,杀。”扶挽音未抬眼,广袖一扫,玉桌上出现了几块令牌及一封信。
“是,少主。”
两名少年当即领命离去,千叶重新掩上窗,“少主,墨云瑕去了敛碧山,郡主看到令牌后回了紫京,已按少主吩咐派人跟着她了。”
扶挽音点了点头,千叶又道:“那勒王府中?”除了早朝时间之外勒王几乎足不出户,但夜里经常有人出入王府,暗士查探之下得知是勒王主动联络一些亲信。
“他无从选择。”勒王生命受朝廷威胁,已离不开乱花弟子的保护,扶挽音起身走到床后替尘寒解了穴道,对千叶道:“今日我不回来,若有谁来楼里,你只当不见。”
“是,少主。”
千叶颔首的一瞬间,偌大玉房便只剩他一人,向着少主离去的方向失神。
天色已近夜,落旭山春绿风暖,莺啼花红,江湖中厮杀正起,鲜血横流,数潋碧派最为凄凉,被无数武林门派围的水泄不通,眼看数个时辰过去,双方生死未卜。
这场灾难来的全无征兆,打的众人措手不及,内奸叛徒之说喧嚣尘上,搅的整个武林风声鹤唳,唯独落煦教似与外界隔绝,无人来此地,也不见此处弟子下山,更没传来死伤消息。
这种情况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落煦教主衣尧容平日与潋碧掌门人且疏棠交好,故而且疏棠勾结朝廷暗剿武林时护了落煦教,殊不知此山被强大法力笼罩,凡夫俗子怎进的来?
扶挽音命暗士撤离落旭山,负手闲步山林,尘寒跟在身后等了好半天不见他开口,终于忍不住主动道:“你到底何时才肯放了皇?以皇如今的情况根本对你构不成威胁,你为何还不肯放过他?”
“乱花山庄何时威胁过妖皇?妖皇何以赶尽杀绝?”扶挽音转身灿然一笑,尘寒欲反驳无从入手,只听他徐徐道:“在下从来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既然承诺会放人必定做到,希望姑娘也一样遵守约定。”
他将玉扇横于脸上,挡住大半张清雅的容颜,露出那双令人不敢直视的墨眸,尘寒无论如何也移不了视线,只觉意志被摄住,仿佛飘在云端与地狱之间,十分惶恐与不安,“你希望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