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竹岐幽谷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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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影深深,凉风瑟瑟,此处幽谷仿若处子,静得温婉柔美。
    忽而远处林中一阵骚动,树影婆娑间蹿出一只惊慌的成年野鹿,速度奇快,如同离弦之箭一头扎入那幽深谷口。
    此时林中马蹄大作,大队人马奔涌而来,转瞬便到谷口。为首一人猛地一拉缰绳,骏马人立而起,长嘶一声,便已刹住。身后众人随之急急勒马,显然皆是善于骑射之人,一片嘶鸣腾跃,未见一人惊慌落马。这批人皆是背弓荷箭,一看便知是一路追猎那野鹿而来。
    阳光移至头顶,几近正午,谷口的空地上一众人等皆注目于前方石壁。光线洋洋洒下投射其上,竟现出一些人工篆刻的字来。
    “竹杖芒鞋行彼路,金戈铁马断此行。”字迹洒然不拘,一派狷介狂放。
    “想不到这竹岐山谷底竟还隐着世外高人!”男子低沉中听的声音传来,言辞淡淡,未见惊异。深邃的眼神终于离了那石壁,望着身旁驱马向前的红衣女子浅浅一笑。他笑的姿态温柔静雅,仿佛怕破坏了空气中的凝凝幽意,只是他的笑意让人看来却没有半分温柔,沉甸甸的,硬是让正午阳光的暖意也冷下去几分,让流动的微风也滞了片刻。“还差了个横批,爱妃可要为他补上?”
    女子一声冷哼,道:“横批?不就是让人‘通通滚蛋’吗?这人好霸道,写和未写又有甚么区别?”女子略带薄怒的声色依旧十分悦耳,“什么世外高人,故弄玄虚,看我不端了他的老巢!”一声轻喝,即驾马纵入谷口。
    “走!”为首男子扬声下命,一众人等紧随其后,如旋风般卷入谷内,只留谷口处一片草屑纷飞,尘土漫漫。
    此谷奇深,一路行来古树参天,遮阳蔽日,幽森静谧,难辨天色,即便此刻正午时分也感受不到一丝热意,原本炽烈的阳光被繁茂的树叶枝杈切割成斑驳的光影。
    这一路上显然不常有人走动,并没有因为有人居住而踏出半条小径。此处林密,再不能纵马驰骋,大家只好驾着马慢慢踱步向前。
    缓行片刻,依稀听闻水流之声。为首男子带着众人循声而去,前方密林不继,阳光透下,一片豁然。
    只见柳暗花明处,大大小小数个瀑布高高低低地挂着,虽无飞湍流瀑的雄壮,却有错落有致的别致。承接瀑布的是一个不深不浅的石潭,不知是否是潭水清润,漫上岸来滋润了土壤,潭边一株株奇异的艳红花朵傲然而立,长成一片烂漫花海,蔓延至那嶙峋的山壁。每朵花的花瓣都是丝丝缕缕,曲绕缱绻,仿佛红罗帐下女子勾人的纤指,摄人心魄。
    先前怒马而来端人老巢的美丽女子此刻已是驻马潭边,醉入了这一片忧悒而绝美的妖红之中,早已忘了初衷。
    鲜衣怒马,碧潭妖花,此情此景可入画。
    只是银弓铁马,大队已至,终是惊破了这优美画卷,惊醒了画中美人,也惊回了美人要端人老窝的“壮志雄心”。美人回首,朝那为首男子粲然一笑,然后又是银牙轻咬道:“这么好的景致怎么好让那霸道的人一人独占?走,快去寻那贼子老巢,让他挪窝!”
    一众下属都滴了滴冷汗,心里暗想:不知谁比谁更霸道?不免为一下子和"世外高人"作天渊之别沦为"贼子"之伍的谷中那位再捏把冷汗,接着又为自己竟然非议主子而生出愧疚,在心里猛甩了自己俩嘴巴子,然后不自觉地挺了挺腰,一本正经的坐直身子,好显得自己没有半分心虚。
    女子说完立刻行动起来,转向山壁侧后方,似乎坚信那“贼子”一定住在这山壁石窟之中。
    “爱妃,你往那里去寻恐怕这辈子也别想端掉人家老巢了!”那男子轻笑道。
    “这里风景如画,让人恨不得时刻浸淫其中,自然是住得越近越好,不对吗?”女子疑惑的声音传来。
    “此处水流虽不湍急,但瀑布泻入石潭的水声也着实不小,倘若当真穴居在这山体之中,那位高人恐怕早就被失眠折磨死了。他是隐居,可不是自裁?”男子笃定地笑道,墨玉般深黑的眼眸里散发着自信和霸气的光芒。
    这时他身侧一皮肤黝黑,身材威武的中年男子持缰近前,道:“看来陛下心中已有答案?”
    “下游彼岸。”
    “彼岸?”男子环顾四周,笑道:“对面可都是峭壁悬崖,莫非这高人是只专爱攀爬的猴精不成?”
    “不信?赌你座下的‘疾风’如何?”说话间,转首望向身侧男子,在他戏谑而厚沉的笑意中,对面那张本就黝黑的脸生生地又黑下去几分。
    “陛下有‘残雷’这般万里挑一的神驹,哪还看得上我这黑不溜秋傻不拉几的‘疾风’啊......”话还未说完,胯下黑色骏马似是听明白了主人正说着自己的坏话,已是打着响鼻,蹽起蹶子,极不安分地“抗议”起来。那男子也不管它,赶紧接口道:“陛下您瞧,又是牛脾气又是野性子,养着它就像娶了个母老虎,还得哄着供着,也就臣这么个老实人能忍它?”
    “哦?至诚的意思是……”一个短暂的拖音,那名唤至诚的男子已经伸长脖子,急待后话。
    “……朕不老实?”青年男子眉头蹙起,一副极为不满的样子。
    “陛下您当然……老实,臣的意思是‘疾风’又蠢又笨,并不是什么良驹,臣还是敝帚自珍的好,敝帚自珍的好!”
    “那就是说朕眼拙?”戏谑笑语不减,某人滴汗更甚。
    至诚再也忍不住,动作夸张地跳下马来,瞪大眼睛仔细盯着已然平静下来用鼻孔鄙视着自己并优雅地蹭着草皮作幸灾乐祸状的爱驹“疾风”,忽然发出一声极为响亮而做作的惊叹。
    “啊呀,天哪!”马儿也被自己的主人一惊,不敢再“搔首弄姿”。
    只见至诚满眼崇拜地朝着青年男子抱拳一揖,叹道:“陛下果真慧眼,臣养‘疾风’这么些年,竟不知养了个宝!心想不过是个蠢笨的畜生,从未正眼瞧过,如今这一看不得了,真真是膘肥身健,体形匀称,鬃毛整齐,四肢坚韧有力,牙口也好,屁股又圆……它的好真是一言难尽哪,如今得陛下慧眼识神驹,还大方地告诉了臣这个怀璧不知的糊涂人,世上再没有比陛下更老实更眼明的人了!”
    随驾的不是当朝武将就是皇家近侍,彼此间也都熟悉,此刻都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当朝一品上将军,号称“黑面罗刹”的武至诚武大人此副谄媚模样,这般小人嘴脸,先前还为他开罪了加膝坠渊、爱憎无定的君上所生出的担忧之意这时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安慰自己受了惊的小心肝,再把以往自己对这位悍勇战将恨不能喷涌而出的滔滔敬意默默地吞回肚里悄悄地消化干净。只是恐怕这“化敬意为唾沫”需要极高的功力,非高手不好模仿,在场的就生生噎住了好几个。
    当然,场中不乏个中高手,此时“高手”正笑眯眯地盯着扭捏做作的某罗刹,抬手虚扶,谈笑晏晏:“至诚今日总算开了天眼,识得朕的为人,朕要怎么赏你呢……朕总在想再怎么威武形单影只的也总是可怜,回宫了朕就拟旨赐婚如何?”
    “陛下!”某罗刹果真急了,竟轻喝出声,黑脸都透出了微红。
    武至诚是追随皇帝的“老人”了,前面的为难他自然知道不过是玩笑,而如今“拟旨”都出来了,他自知这必不是陛下会放到众人面前嬉闹的事儿,想来是认了真了,想着自己答应亡妻“三年不续弦”的誓言犹在耳畔,如今闹到这步田地,忠贞难两全,可如何是好?
    武将和近侍们今天也是“热情高涨”,浮想联翩,脑子里飞速地闪过京城待字闺中的贵族小姐们的资料,猜想着谁下半辈子将面对这“黑面罗刹”?当然以武将们为数不多的脑细胞一般是想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的,只觉得这个也娇那个也媚,都好,都好。所以,便只能竖起耳朵听脑子好使的那位公布结果。
    上头那位不以自己的小小胜利而喜,也不以爱将的大大绝望而悲,正襟危坐,语调平平:“朕赐御驾神驹‘残雷’和上将军家‘母虎’疾风于四月初八大婚,钦此!怎样,将军可满意?“
    随行众人连连受惊,心中长嘘不已:真是反常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一干人还沉浸在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为马赐婚的旷世圣旨中不能自拔,始作俑者已是一身舒松,满脸惬意,轻夹马腹,下命道:“走吧!顺流而下,必有所获。”
    于是乎,长情贞烈的某上将军望着那墨发飞扬,衣袂潇洒的西行背影傻愣了半晌,长舒了一口浊气,真是伴君如伴虎,咱为臣的只有侧身西望长咨嗟的份!
    与此同时,强烈区别于其霜打茄子倍儿蔫的主子,某新晋皇亲国戚原长情贞烈罗刹将军座驾现御封“母虎”领旨一跃成为皇帝御马的“准新娘”的“疾风”同志,打起了全无先前幽怨之气而是满腔欢喜的响鼻,撒开四蹄,以小人得势的雀跃姿态撇下旧主,欢腾殷勤地伺候未来“公婆”去了。当然此刻某块路边以手抚膺坐长叹的黑炭头儿已全然不在它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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