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浓重的消毒水味，过滤了呼吸，在胃里一阵一阵翻搅。
    林漓自杀了。
    急救室“手术中”的红灯亮得刺目。
    一群人等在门外。林家的管家，几个女佣，都战战兢兢地站着，满脸焦急的神色。
    林母坐在椅子上，被旁人安抚着。她的眼睛通红，想是已哭到死去活来。
    林洛孤零零地蜷缩在角落，不许别人靠近，脸埋在膝盖里，抖个不停。
    莫启严和言子烈赶到的时候，看见他就那个样子，躲在人群身后，一个人坐在医院冰凉的地板上，睡衣上、手上，都是斑斑血迹，那么刺痛人心，而他，就像被人丢弃的小动物。
    言子烈疼得神经都被割碎了一般，却只是站在离他至少有十步远的地方，没再走近。
    莫启严轻手轻脚靠近他，在他面前蹲下来，刚想伸手抱他，但手指只是触到他的肩膀，就引起了林洛惊弓之鸟般抗拒的反应。
    他摹地被他重重推了一把，措手不及，跌坐在地上。
    “别过来！别靠近我！别靠近我！”林洛声嘶力竭的喊叫，激烈得让人心慌。
    莫启严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坐起身，又靠过去，低声哄他：“洛儿，是我。是我，启严啊。我不会伤害你的。”
    林洛喘了一下，没再尖叫，但也没回应，只是拼命往身后的墙壁贴去。
    言子烈望着他，几乎快要痴了。他双手紧握成拳，全身的力气都在努力压制那股冲动。
    想要冲过去，推开所有人，毫无顾忌地抱紧他。
    就像以前那样子。
    但是不能。
    莫启严见林洛没反应，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他的，低语：“洛儿，我带你去洗洗手，再换件衣服好不好？”
    林洛手上的血已经凝结成渍，暗红的几块，覆盖了整个手背手心。
    “洛儿，我带你去，好不好？”
    林洛不知被踩到哪根神经，他又突然失控起来，大叫着去推莫启严：“不要！不要去！”摹地安静下来，只有一下，重又大喊，“不是因为我！不是我弄的！不是！”
    “好好，不去，不去。”莫启严连忙搂紧他，安慰，“不是你，当然不是你。”
    林洛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眼泪就流出来了，身体抖得更厉害：“不对……是我。就是我……是我害死他的……哥，哥……”
    “别胡说，你哥哥不会有事的。小漓他不会死的。你别自己吓自己。不关你的事。洛儿，不关你的事知道吗？”莫启严耐心劝着他。
    林漓割腕的时候，林洛就睡在他的身旁，但是他睡着了，所以没能阻止。林母以为他为此自责，勉力振作起来，朝着他柔声道：“洛儿，别说傻话。不关你的事，你哥他……”她终是没能忍住，又泪流满面，“你哥他这样，也不是第一次了……”
    长廊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她断断续续的抽噎。
    “一年前，他就自杀过一次……这孩子，事到如今还是想不开……”
    林洛傻傻地望着林母，像听到一个故事。
    言子烈握紧的手指，指甲掐进了肉里，渗出血丝，但是浑身力气却像被人抽空了一般。他颓然低下头去。
    “不可能……”林洛忽然低声喃喃，“不可能的。哥怎么可能那样子……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骗我？”
    他摹地失控，推开莫启严从地上跳起来，大喊：“不可能！不可能！”
    “小少爷……小少爷你别激动！”一走廊的人都为他失常的样子担心。
    莫启严迅速从地上站起身，一把抱住林洛：“洛儿，冷静点。”
    林洛力气忽然大得吓人，又打又挣从莫启严怀里逃开，一大步跨到林母面前：“妈你告诉我那不是真的，哥没有。哥才不会那样做……骗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林母望着他流泪，她说：“洛儿你别这样子，你别这样子吓我……”
    林洛重重喘着气，就像疯了。
    他脑海里只是一直重复着一个讯息：一年前，那是他离开的时间。
    是那个时候。
    言子烈走过来，伸手想要拉他：“洛儿……”他的声音那么嘶哑。
    “啊！”林洛却像是被毒药沾到一般，猛地大喊，尖叫着一把把他推开，声音撕心裂肺，“你走开！你离我远远的！”
    言子烈的表情，也碎成一块一块的。
    连林母都惊呆了。“洛儿。洛儿，你怎么能这个样子……”
    言子烈没有说话。他就真的没再靠近他，微微向后退了几步，看着他，说：“好。洛儿，我离你远远的。”
    林洛的眼泪掉得就像珠子一样，大颗大颗的液体从眼眶里疯了一样地涌出来，很快把整张脸都浸透了，下巴都挂着水珠，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就连绝望，也被碾成灰，化成烟，飘散在风中，无迹可寻。到哪里去找一颗完好无损的心脏。
    林洛大而亮的双眸，这一刻却蒙着灰，即使泪水反射出一层光亮，也雾气重重。他用那样的眼睛看着言子烈，然后他说：“你走开吧。我不想看见你。一点也不想。你走开好不好？”
    言子烈低了一下头，好像笑了。可是抬头的时候，表情那样干净。他说：“好。”
    站在走廊里的人都看着他就那样默默走了出去。
    林洛直直地站在那里。
    莫启严拉过他，把他搂进了自己怀里。
    林洛重重地颤了一下。
    莫启严当然感觉到了，他把他抱得更紧，在他耳边低语：“洛儿，乖。没事了。乖。”
    那时候，在快要被水淹没的坑底，那个人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裹在他身上，然后笑着对他说：洛儿，乖。没事了。乖。
    林洛张口，狠狠咬在莫启严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