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是挺为你难过的，志远。”是庞香在说话，她坐在书房里的贵妃椅上，捧着一本厚厚的黑皮书。
    “请问什么事，主人？”志远立在一旁，随时听候差遣。
    主人庞香和庞琦不同，她没有咄咄逼人的命令，没有千奇百怪的折磨人的城府，也没有蠢蠢欲动的渴望自由和爱情的心。她成熟，温和，甚至还有女人特殊的母性般的慈爱。
    她是一个很争气的主人，若不是被选中当成精元的载体，她会在庞家大有作为。但是她也没有怨天尤人，很安于与世隔绝的僧侣似的清单生活。
    伺候庞香，没有可以埋怨的理由。
    她阅读的是庞家仆人的日志，记录每一天发生的大小事情和收入支出。志远很奇怪，主人为何从这本流水账中得出为自己难过的结论。
    “你和庞康的事情，我知道。”庞香说，语气里不带凌厉，“但这是宿命，志远，包括你以后也是一样。”
    “在下明白。”志远的伤疤又被揭开，整宿整宿折磨得她无法安定的思念，比所有的宿命论都来得强悍。摧枯拉朽地夺走志远所有的快乐，孤零零地剩着寂寞，熏陶着她，腐蚀着她，直到麻木的一天。
    “这是司徒浩娇——也就是庞浩娇留的诅咒，庞康放弃了继续爱浩娇，所以她得死。司徒的人动了感情，则也会与对方天海相隔。这不是你的错，庞康只不过以一条命，抵消了两个咒语，拯救了你。”庞香说，“我熟读庞家的历史，作为主人，来开导一个仆人是不成体统的，但是你是优秀的，我不忍心看到你走庞康的旧路。
    “司徒的人天生不可动情，庞家的仆人注定不能爱上其它。你要千万记住，自己效忠的是什么，才能保住性命。”
    庞香说得很在理，尽管这些道理志远都懂，但是总要反反复复地提醒，她希望有谁能用一层不变的真相说服自己，可是她的愧疚却发疯似的呈几何数增长，把她勒得昏厥。
    “感谢主人的提醒。”志远强忍眼泪。
    庞香把书递给她，让她放回去，“你知道就好，我听父亲说，新来的仆人很像庞康。”
    庞香是个坚强的人，孩子被带走的时候，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她现在对志远说出如此语重心长的话来，也不过是信任的一种表现吧。
    毕竟，谁都不想失去能够依托的人了。说不心痛是假的，孩子是母亲掉下来的肉。如此相比，志远的痛苦也和庞香彼此彼此了吧。
    志远把书塞回书柜时，却蓦地被利剑穿刺一般，怔住了。
    是一本漆皮的《圣经》，是当时来不及看内容，之后又一直抛在脑后的《圣经》。如钢琴油漆般黑亮的封皮，竟然和初见时无异。
    精致，崭新，不落一粒尘埃。
    志远匆匆地翻开，回想着过去曾经看到的内容。书签夹在那里，而且是庞康提醒的页数。当初的她不过想随意地插入一页，却被逮了个正着。
    那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陷入了更深的混沌。这也是庞康一直追寻的东西吧，一辈子都花在上面寻找答案，可是最终什么也没找到便打入了审判。
    关于身世，关于物种，关于未来和人一样在世间的旅程结束时会去的地方。庞康也和志远现在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吧。可是志远还想她告诉自己多一点什么呢，啊——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也没有比志远走得更远一些。
    而能找到的和自己最类似的物种，也就是该隐杀亚伯的一段了。
    她们不是吸血鬼，只不过也在世界上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