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咬着下唇盯着那张纸良久，最终却不过是张了张口，但未发出任何一个音节。她转眼看向一旁的肖默唯，仿佛是希望能够从他一贯波澜不惊的面容上读出些什么，对上那双带着明显寒意的眼眸时，乔伊不禁浑身一颤，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已经不再是刘璃的她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再次对着自己展露笑颜？即便是……他们，也已经回不去了。
    站在一旁的文皓看着乔伊脸上连续闪过的表情，眼底不由得露出一丝蔑视，正当他暗自在心底思索着究竟该要怎样说服乔伊签下这份协议书时，却听到乔伊略显虚弱的声音响起，“能给我一支笔么？”
    文皓不可思议地看着乔伊，打量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她的身上徘徊了好几圈才从公文包中取出一支钢笔递给乔伊，双眼直直地盯着乔伊的双手，仿佛是怕她在下一刻就要反悔一般。
    握着钢笔的手微微颤抖着，乔伊深吸一口气，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和肖默唯在一起的日子早就走到了尽头，现在不过是多一次的相遇罢了，做不得数的。可刚拔开笔盖，乔伊便在心底暗叫糟糕，以前的刘璃可从未见过乔伊的笔迹，若是被人发现了可要怎么是好？
    偷偷瞟了一眼抱着双臂倚靠在病房墙边的肖默唯，不知何时他已经闭上了双眼，就好像是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乔伊抿了抿唇，心下随即释然，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是放不开的呢？这般细枝末节，又有谁会去追究呢？就这么自我催眠着，乔伊在那张薄薄的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根据协议内容，乔小姐有向肖先生提出补偿的权力，不知乔小姐意下如何？”直到接过乔伊递回的协议书，文皓的脸上仍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盯着协议书上签名的那一角看了好久，他才愣愣地开口问道。
    乔伊低下头，长长的睫毛覆住了她的双眼，额前的几缕刘海亦是遮去了她的表情，几乎不带一丝犹豫，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想我不需要默……肖先生的……任何补偿。”
    一阵秋风从窗外灌进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凛冽的凉意。这时的病房里异常安静，墙上挂钟秒针走动时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就好像是在为三人提供计时服务一般。
    “乔小姐确定你……什么都不要？”文皓不可思议地问道。
    “是的，我确定。”乔伊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却不知这惨淡的笑容竟是比哭还要难看几分，“两位还有其他事情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想……休息了。”
    文皓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再打扰乔小姐的休息了。”说罢，他将乔伊签了名的合约中的一份递还给她，稍稍颔首算是礼貌，然后便转头去看最初开始便一言不发的肖默唯。
    从窗边斜射入病房里的一束阳光透过厚重的玻璃刚好落在了肖默唯的身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从乔伊所处的角度看去，那层淡金色的光芒却好似一层薄薄的纱，模糊了肖默唯精致的五官。
    有那么一瞬间乔伊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很近，似乎又很远。说穿了也就是那四个字，咫尺天涯。
    好像是突然被点醒了的石像一般，肖默唯皱眉淡淡地瞥了乔伊一眼，一双黑眸中攒动着意味不明的光芒，但他的目光仅停留了不过一秒的时间便迅速地被移开了，随即肖默唯转身向着病房外走去，好像多停留一刻对他来说也是浪费。
    他的步伐很快，直到走过转角，绕进了紧急通道才逐渐慢了下来，就连肖默唯自己也没有办法解释这阵莫名其妙的躁郁从何而来，伸手揉了揉头发，他顺手从怀中取出一支烟，刚要点火，便被另一只手给抢了过去。
    文皓依靠着楼梯的栏杆站在那里，晃了晃手上的烟：“医院里可是禁烟的。”
    肖默唯倒退了几步，任由自己倚靠在身后的墙上，“我知道。”
    “说实话，我从没想过今天的事会进行得那么顺利。”
    “嗯”肖默唯略显疲惫地闭上双眼，就连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了，“今天的乔伊很奇怪，甚至给我一种……换了个人的错觉。”
    “你最近太累了。”文皓听完就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定论，自从半个月前刘璃车祸的消息传来后，肖默唯几乎没有一天不出现在医院的，尽管他和她已经分手整整一年有余。
    肖默唯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然后站直了身子伸手去拍文皓的肩膀：“我去看看小璃，你就先回去吧。”说完，也不等对方答应，再一次转身往病房区走去。
    IPU病房一般都是禁止闲杂人等探病的，然而这种条例对于肖默唯来说却是形同虚设，在这一点上他非常认同那一句俗语：有钱能使鬼推磨。
    隔着厚厚的玻璃墙，他只能看到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四周围着各种各样的精密仪器，苍白的脸色几乎就要融入那一片白色之中。肖默唯从来没有如此地痛恨过自己的无力，即便是在当年因为那件事而分手，他也自信地认为她迟早会有想通的一天，从而再次回到自己的身旁。只是他又怎能料到两人再次相见，竟会是这种近乎生死相隔的场面？
    脑死亡，而非植物人。
    即便肖默唯早已见过了那份证明书，但情感还是不允许他相信这残酷的事实，她的手指明明还会动，她的头发明明还在一点一点地变长……可她的双眼却是再也不会睁开了。
    肖默唯伸手抚上那层厚厚的玻璃，好像只要这样就能够触摸到躺在里面的人儿一般，“小璃，你已经睡了很久了呢，再不醒来的话，我可是要叫你小懒虫了哦。”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却是沉淀着浓烈的悲伤与绝望，“你放心，那些害过你的人……我是一个也不会放过的！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