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北林有燕,羽若雪兮 第十六章:零泪缘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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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后。
寒冬依然没有过去,雪依旧纷纷落下。她看着那一点儿白,一点儿冰落在了她的手指尖上,渐渐融化。。。看得痴了,竟不知身后一个人影走来。
“哇!”元凡忽然从她身后跳出来吓唬她。
索莫蝶瞥了他一眼,道:“你真是好雅致!”
“哈哈,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有好雅致!”元凡嬉皮笑脸地说着,索莫蝶早已习惯他这般疯癫。这半个月来,他总是有事没事就来将军府上转悠,日子久了,这里倒像是他的家一般。
她没在搭理他,而是转身倚在廊柱上,眼神有些空洞。元凡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你就不想问问我战事的情况?”
索莫蝶扭头看着他,问道:“你说就是。”
“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说呢?”
“那你想怎样?”
“你若唤我三声‘好哥哥’,我就告诉你!”
“你!”
索莫蝶看着他一脸坏笑,真想撕破了那张脸皮。
“你倒是喊嘛…”元凡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好…”她刚吐出一个字儿,舌头就打结了,元凡很欣赏她这样的表情,又怒又羞的,实在是可爱。
“喊吧,喊吧。很简单的,只要动动嘴就好了。”他添油加醋地怂恿着。
索莫蝶心里惦念着爹爹,不过是喊几声,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好哥哥…好哥哥…好哥哥。”这不温柔也不犀利地三声传到元凡的心里,蓦地荡起一层涟漪。
“呵呵,你喊的比我家九儿好听。”他没由来地说了一句。
“九儿是谁?”索莫蝶见他说起这个九儿时,神情有些黯然。
“是我的妹妹。”他忽然冲她一笑,道:“六哥,九儿还有我都是一母所出。她从小就爱和我吵闹打架,后来父皇把我封为燕王,我便去了燕姒,就再也没见过她了。”他言语中,有淡淡的无奈和思念。索莫蝶以为他一直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可今日才发现。这不安慰的世道下,谁的背后都会有故事。
“总会见着的。”她伸出自己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安慰着。
元凡点点头,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道:“索莫家军在三公山那里遇到了藩王南三公的军队。”
南三公?索莫蝶对甄朝一点都不了解,她问道:“南三公是谁?他的军队厉害吗?”
“南三公是我朝的藩王,他的三公军队可以算得上甄朝不可多得一支厉害军队。”元凡说着那南三公的厉害,眼里却露出鄙夷与不屑。
“那我爹爹他们会不会…”索莫蝶担心地问道,元凡听了只是摇摇头,道:“你放心,南三公野心颇大,这些年来他被我大哥打压的厉害,心里早就生了怨气。这一次,他遇见了我六哥,只会象征性的派些军队打打。他最喜欢的就是看着鹬蚌相争,然后他去做那渔翁。”
她心里稍稍放宽慰些,虽然不了解南三公是何许人也,但听了元凡这样说,她也不至于提心吊胆。
“如果,我爹爹他们赢了呢?之后会怎么样?”索莫蝶又往后想了想,问道。
“你来。”元凡将她拉至院中,他折断了一根枯木的树枝,然后在院中的雪地上,画了一个不规则的形状。他用树枝指指那形状,道:“这是甄朝的国土。这儿是三公山。”他在地图的最北边划了一个叉,那儿便是三公山。
“六哥和索莫将军过了这三公山,便会遇到一条大河,名为关河。关河是关城的护城河,那儿地势险要,是关山王把守着。关山王是我大哥的心腹,他被封在这里,一就是为了监视南三公,二就是抵御外侵。六哥必须过此关,所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一场硬仗!”
他言语冰冷地如同这漫天的雪花一般,让索莫蝶的心一下子坠落到深渊。前一刻,她还稍稍宽慰着,这一刻又觉得天黑地暗。元凡扭头看她满脸的担心模样,便道:“你要相信索莫将军,更要相信我六哥!”
“嗯?”
“索莫将军久经沙场,有着丰富的经验,而我六哥对甄朝的地势十分熟悉,又是个智勇双全的男儿。这一仗,绝对会赢!”
虽有他的安慰,索莫蝶依旧摆脱不了心中的恐惧。她现在想想,雅安这个小国家,只有爹爹一支军队,而甄朝那样的大国光藩王的军队就有好几支。
“我爹爹那一支军队怎能敌得过甄朝那么多的军队?”她无奈地问道。
“怎么会!”元凡忽然站起来,这倒是吓了索莫蝶一跳。“你忘了吗?我可是燕王!当年父皇封我为燕王之时,便将他的亲信白文楠将军的军队赏赐于我。大哥对六哥下手之时,为何不动我?还不就是因为畏戒白将军的军队。”
索莫蝶愣愣地看着他,她从来没有听谁说过甄朝的皇帝杀害元青,这般想来她倒觉得他的帝王路真是坎坷崎岖。不过才二十的年华便要遭受如此之多的磨难。
“他好像受了不少苦。”她淡淡地说了一句,元凡听了又蹲下来。“哎。。我六哥从小就不被我父皇喜爱,我在母后还没成皇后之前,他和我母后受尽了苦,后来我母后怀了我,父皇便将她封为皇后,我六哥这才在宫中有了地位。父皇驾崩后,朝中朝外的权利分成两派,一派支持我大哥登基,一派支持我六哥。可没想到,我六哥竟遭了他的毒手。”
原来他并不是高高在上,无忧无虑地皇家子弟,相比起自己来,她这一点苦有算的了什么呢。索莫蝶第一次了解元青的过去,似乎那以往的痛苦都变得有理由来原谅。
“我六哥只要战胜关山王,他便能进中原,那里还有许多支持他的藩王。到那时候,我六哥的军队实力会迅速扩大,就不会再只有索莫将军一支军力。”他神采奕奕地说着,仿佛元青这一仗必会赢。
两人聊着聊着,已不知是正午。有侍女过来催她去吃饭,元凡又借机在这里蹭饭。
“难道皇宫里的饭不如我家的饭?”索莫蝶瞪了他一眼,元凡见状笑嘻嘻地说道:“皇宫的饭菜虽然可口,可是却没有你。”
他又说这些暧昧不已的话,索莫蝶真是又羞又气,真想将他撵出去。两人吵吵闹闹,来到堂屋,见月燕一手托着腮帮,一手拿着酒,喝的逍遥自在。
自从爹爹走后,她就开始饮酒,越饮越凶。索莫蝶看着心疼,她走到月燕跟前,夺去那酒杯,道:“娘,喝酒伤身,你少喝点。”月燕被抢了酒杯,于是抬起头,睁着一双迷离的眸子,道:“我还没喝够呢。”说罢,又抢回了那酒杯。可惜,酒却在争夺过程中,泼了出去。
“你!哎…”月燕怜惜地看着那些酒,道:“这么好的酒,白白浪费了。”
“酒虽好,可也是伤身之物。夫人何不尝尝这雪茶?”元凡不知从哪里端了一杯茶来,递到她跟前。月燕挺直身子,看着他,蓦地一惊,仿佛看到一位故人的影子,她喃喃道:“你…你真像他。”
他?正当索莫蝶和元凡好奇之时,月燕忽然捂住嘴,自知说错了话。她摇摇头,微微一笑,道:“那我今日便听公子的话,喝这雪茶。”
说话间,侍女已将饭菜呈了上来。索莫蝶坐在元凡对面,见他小口小口地抿着茶,又小口小口地吃着菜,样子优雅极了。月燕吃饭亦是这般,是不是汉人吃饭都这般?她好奇着,心里渐渐涌起对汉人的好奇,她心里想着,等爹爹回来那一天,她便去甄朝的土地上看看。
哎,也不知这一仗是否会艰难无比?
她想到军事,便没了胃口,抬头望望屋外的天空上还在飘着雪花,心里便贮藏了许多不安…
三日之后,索莫家军战胜了南三公的军队,南三公作为败军被圈固在三公山。索莫卓鲁和元青便领着索莫家军一路南下,直奔关城。消息传到索莫蝶耳中,她的心立刻悬了起来,元凡说过索莫家军遇到了关山王军队就会有一场硬仗。此刻,她闭上双眼,默默地在心中为他们祈祷。
“蝶儿。”月燕拿出一件披风为她穿上,道:“你这孩子,总是穿这么少的衣服。”
“娘。”索莫蝶扭头,莞尔一笑,道:“我不冷。”
“不冷,也多穿着点儿。冬天,还没过去呢。”月燕哈了一口气,搓搓双手,说道:“雅安太冷了,来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不适应。”
她这般说,倒让索莫蝶好奇她的故乡,便问道:“娘,我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的故乡。现在给我说说?”
“好啊。”月燕忽然眉开眼笑,她将索莫蝶拉回屋内,焚了一炷香。那香味儿随着烟缓缓上升,接着便弥漫开去。若吸入腹中,真的是沁人心脾。
“我的故乡在云城,那儿山清水秀的,很美丽。”月燕说起自己的故乡,双眼呈现出一种难得地神采。
“春天的时候,云城是绿色的;夏天的时候,云城又会五彩斑斓,不管你走到哪里都会见到各种各样的花儿;秋天的时候,云城会变成红色,因为枫叶会在秋天变红;冬天的时候,云城就成了名副其实的云上之城,那漫天的雪景仿佛为云城笼罩了一层白纱,宛若人间仙境。”
她说的动情,索莫蝶更是听得充满好奇。在雅安没有山,没有多种多样的花儿,草儿,虽有条河却也不秀气,她实在想象不出月燕口中所描述的景色。即便如此,她也觉得很美。
“那么美丽,娘为何还要离开?”蓦地,索莫蝶问了一句让月燕无言的话。她这一问,愣是令月燕惆怅起来。思念故乡已是她心中的一道坎,如今还要她去回忆往事,岂不是让她的心破碎吗?
“哎…”她只是轻叹一口气,道:“都是往事了,就不要去提了。”
她失去德林不也是一段不愿提起的往事吗?她忽然懂得月燕心中的苦,于是她抱住了月燕,说道:“娘,爹曾经说过,我们一家三口都不要去回忆往事,重要的是过好现在。”
“嗯。我的蝶儿真是长大了。”月燕轻抚着她的脸庞,心中满是欣慰。
下午的时候,元凡又来了将军府,他依旧在院中的雪地里给她讲军事战况。
“南三公作为败军,将会出一部分的军力作为先头军与关山王作战。”他在关河的位置上,划了一个小圈。索莫蝶不禁疑惑,她问道:“你不是说南三公只会看着鹬蚌相争吗?那他的军队作为先头军会不会…”
“南三公作为先头军是我六哥安排的。我猜他的用意,一是拖延时间,二是让索莫家军可以休息休息。”他在关河位置的后方划了一个小圈,那儿是关城。接着,他又在关城的不远处划上了一个小圈儿。索莫蝶好奇地看着那个圈儿,问道:“这是哪里?”
“呵呵。”元凡忽然咧嘴一笑,他一双眸子笑弯了,似是夜空中的月牙儿。“那是燕姒,我的封地。”
索莫蝶只觉着眼前的白衣少年在雪景的映衬下,风度翩翩得如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一般。最让她心颤的是,他的五官中有元青的样子…
“喂!你这么入神地看着我,莫不是对我有意思?”元凡一本正经地问道。
“真不要脸!”索莫蝶瞪了他一眼,可是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脸上忽然一冰。待回神时,才发现原来元凡抓了地上的一把雪抹在她脸上。
“哈哈,这雪冰不冰?要不要再来点?”他又抓了一把雪在手上,索莫蝶哪肯绕过他。于是,她也抓了一把雪,元凡见机起身走到远处。索莫蝶见状,便将手中的雪揉成一团砸了过去。
雪球砸得正准,索莫蝶得意地瞧着他,道:“应该是我来问你‘要不要再来点’吧?”
“哦?你确定?”元凡刚说完,便纵身一跃,瞬间不见了身影。索莫蝶吃惊地瞪大双眼,好好的人怎么一眨眼就没影儿了呢?她赶紧在院中四处找寻一番,却未果。殊不知,元凡早已立身在她身后,他悄悄伸出手,咻的一下,他手中的雪又被抹在她脸上。
只是,这一瞬间,两个人都僵住了。他离她这么近,就快要贴在一起。
“索。。莫。。蝶。。”
“嗯?”
“明日我就要回燕姒了。”他的话就在她耳边,却听的她心好乱。这么多日的相处,她从来没有考虑过他有一日会离去。
“六哥只要过了关河,就需要燕姒的军队的帮助。”他边说边往后退了一步,有了空隙的距离,却这么近,又那么远。她不愿转身,却也不得不转身。
“好突然。呵呵…”她的笑容,苦涩的很。
“恩。”他亦是同样苦涩的笑容。
“你要好好保重。”
“恩。”
她低着头,不再说话。元凡也找不出什么话来打破这沉默,想了许久,竟问道:“你喜欢我六哥吗?”
“啊?”索莫蝶闻言,心里更乱了。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她自己也不曾明确回答过自己。正当她思绪间,元凡忽然将她抱住,他强劲的心跳声在她耳边跳着。
“六哥嫌你小,但我不嫌你小。等我助六哥完成大业之后,你便随我去燕姒,好吗?”
如此温柔的声音,萦绕在她心中。这该叫她如何回答?叫她如何是好?她心乱如麻,眼中多出了眼泪,缓缓落下。十岁的年华,第一次在感情中体味到难以抉择,竟是如此的酸楚。
又是一阵沉默,直到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们的身上,沉默才在告别声中被打破。她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脚步,不快不慢,却每走一步,她都会心痛一分。
这一别,何时才能相见?